只要欣赏大地,可不要想去占有。
——梭罗《瓦尔登湖》
人的一生会去到许多地方,有的地方一见钟情,却终究成为过往;有的地方虽是永恒,却更加容易淡忘。对于连城山,我不知道是过往还是永恒,只是觉得去过一次,便在心底留下了温暖的位置。
自古以来,这里立国、设郡、治县,皆以“褒水”而名,城靠山、山连城,这种交错相连的格局生动地将“连城”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历史的变迁,总会有一些东西一点一滴的流逝,也会有一些东西得以保留,并延续到后世。
连城山的世代,在山水、人文的浸润下变得丰满。河谷和树林的喧闹都已退去,于是换来桃林的安详。连城山下的小丘,并未将水网遮蔽,只是把褒河的绿水打搅的斑斑驳驳。历代的山石,把一缕缕自然的神力柔化,只留下大小不一的石子在地面曲折爬行。无论是鸡头关的层棱兀出,还是七盘岭的婉转回旋,都随着打开的时空阀门坐落于西北小江南的境域。此时,遥远的天地之间,岁月裸露着纯朴苍劲的曲线,万物围绕着曲线离散,却不再做任何微微的聚合。
走过连城山,就像走过了一个人漫长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年轻时恃才傲物,在千年风光中锋芒毕露,妄求占尽风头;而年老时看开一切,环绕着桃源农耕,与佛教禅宗不分昼夜的相聚在一起,以为涅槃寂静。历史赋予了连城山沧桑、厚重,在时间的长河里堂而皇之地打着哑谜,填满所有缺憾的缝隙。走在连城山的小镇,会让人莫名的突然安静下来。
走在连城山,穿越繁华而喧嚣的都市,寻找破旧而古老的城镇。酒肆、药铺、低墙,熙熙攘攘的背后环绕着闲适安逸的心境,与一条河流日日夜夜的纠缠在一起。乡间小镇,有人开门,有人关门,有人正在用鸡毛掸子抖抖身上的灰尘,打扫瞌睡,想以清醒的耳目做虔诚的视听。阳光沾满油菜花的花粉,隔壁的悄悄话,河岸的甜言蜜语,一点点漏风,逃离局促的时空飘向别的地界。此间也有鸡鸣犬吠,伴随着黑暗与光明的交接绘成一幅黑白漫画。画中是山水,画外是生活,有人在庄稼地里辛勤耕耘,有人在原野深处默然成歌。汗水、泪水,穷尽在河流深处,汇聚、排泄于心,把心底一颗颗棱角分明的石头打磨的光滑圆润,铺就通往神灵栖居的山村。
走近连城山,你才能看到那些与现代社会在淳朴中隔离的距离,看着那些贫困却恬静的人,看着那些已经过去却不曾过去的风景,那些仅有的诗意、灵感,在这里涌生出前所未有的创造力,却夹带着难以摆脱的沉重。然而,连城山是朴素的、厚道的,尽管外表艳丽。就像一个女人的外表不等同于她的内心,窘迫与困顿的外表并不能遮掩内心的生存欲望与希望。这里装着通往过去的钥匙,无论是脱漆的山门还是幽深的石廊,都可以打开连城山所有亟待探寻的秘密。或许,我过于偏执,必须用生命尊重、敬畏的屏障亲近此地,表述周而复始的时光。即便,最后一无所获。
我曾试图忘记连城山,可终究还是败了。我败在了一见钟情的邂逅,败给了一不小心的流恋,但是我不后悔,无数次的寻街串巷、访山问水,只为等待一个既定的结果,为心灵找到一个安身的居所。虽然我并未出生在那,我的祖籍也并非此处,但我能清楚地辨别内心的方向。不是背叛,只是渴盼;不是失望,只是希望。如同每次站在家乡的西南角,把周身浸泡于夕阳的霞光里,不带有任何情绪,只是享受这一刻,把这点咫尺天涯的距离占为己有,作为一个孩子据守的根据地。
我想多年以后,我会把这种情感的依附寄托于连城山,把这时记忆的所有保留在春季。绕过十字街头的红绿灯、城门洞开的网吧、百般空寂的旅馆,来到连城山,做一位假隐士,在这方寸盈余的褒河小镇上煮茶饮酒,花前月下,重新装扮生命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