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里有一则《贵公》,大约是晚出的缘故,有的论据和论证指向儒家思想,有的又暗暗透出道家风味。
其实公正,最难的不在于平等地看待,对待所有人,而在于平等地看待,对待我与彼——把我重新放回一个平面去,做平面里的一个点。
我是我,他人是他人,身体上就能感知,但这何尝不是感知上的一个迷障?
“若”与“不若”,相比之下,我较他如何?他较我如何,心智上能够见知,见知也会迷。
要破这两个迷障,须看到宇宙生命,我与他,都是伟大生机与生德的构成,于全部整体中方能寻得我们的意义,不能追求我与世界,或我与个人的遗绝,要在交流,融合中寻找安适。须看到我不比他人长一分,他人不比我短一分,我们所禀之品性,才能是一样短长,之所以不一样,不一样的此时的我们,是缘缘条件不同的组合和变化。我们都是有所待的,我们并不能完全决定我们的样子。
丢掉“我”与“彼“,丢掉“若”与“不若”之分别知,我们不免要反驳,管仲既然不赞同鲍叔牙“若”、“不若”之分,为什么他自己还要区分鲍叔牙与隰朋,谁可谁不可!既然要擦掉所有的区分之痕,为什么这里又需要另立鸿沟!
倘不区分可与不可,齐同贤与不消,则天下之事皆不可为。这是察的功夫。我们要泯灭“我”与“彼”,泯灭“若”与“不若”,这是容的功夫。“察”和“容”并不矛盾。要做好一件事,往往需要我们以“察”为前提和基础,以“容”来完成和扩大,能察是明睿,能容是智慧,是相连的两环关键,缺一不可。
因为与长的比较,才能评价某个事物短,因为与高的比较,才能评价某个事物低。长短高低并不是绝对的,而是相对的。不要那么相信相对的,小知小智得出来的东西。我们那么执定的对与错很可能是假象,尤其是在情感中。要护好一生情,少讲理,多谈爱。少些察,多些容——做事尚且需要容,更何况好像无事可做的情感生活。
两个孩童,倘若泰戈尔所写,在时间的海岸边玩堆沙子的游戏,推倒又建,建好又推,会日益欣愉,日益情深,如何大人就不能够!知能败,愚能济——能闻而有所不闻,能言而有所不言,能见而有所不见,能知而有所不知——这大约才是海岸边乌云下,那一个下午的生命乐会邀请函吧。——玩沙吧!玩沙是真的。
时时提醒自己,主动回到平面里去,平面里的点没有什么不同,我们每一个人的感受都同样重要,我们每一个人的才性都同样美好,因这是客观事实,尊重客观事实,贵公,得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