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年代的天津郊区四处遍布着望不到边的田野,一条绵长的公路连通着繁华的市区和远方的海边,那海边后来被叫做了滨海新区。
在这公路上的某一段,几座四层高的红色楼房不知何时拔地而起,名曰红旗楼,据说是为纪念红旗牌汽车而得名。
其中某座楼的某一个房间里,有一个和我一般高的蜂窝煤炉、搭好后和我一般高的圆形饭桌,和我一般高的床沿,小小的我每日在这之间来回游走,仰视着大人们每日的悲欢。这些是我自有了记忆以来印在头脑里的第一幅画面。
当然,这幅画面里还有两位老人,是我的爷爷奶奶。他们喜欢走到哪里都带着我,喜欢陪我说故事和开玩笑,喜欢与那些熟悉的邻居朋友在房子周围散步。夏天,大家一起将凉席铺在树荫下坐在上面扇着蒲扇,冬天,大家一起囤积许多白菜和蜂窝煤放在各家的阳台。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很多很多年。
二十多年的岁月飞逝,有一天突然回首才发现,原来很多都已经改变了,又似乎很多都没变。这段时间里,我们周围的许多楼房被拆了,同时也新建了不少;和我一起玩的小伙伴换了一波又一波,最终各自散去;房子前的公路几经重修,又建起了轻轨,以至于在我上学后的很多年以来四处都是尘土飞扬;老人们年纪都渐渐大了,一起交流的人越来越少,也再也没有人会把凉席铺在满是尘土的树荫下了。
不过我们所住的房子还在,我的爷爷奶奶仍然住在那里。他们不愿离开这栋古老的房子,这里似乎有他们的许多心血和骄傲。
可是,我的步伐却是越来越远了。小学时,从学校回家需要无论步行十分钟,与同学们如何一起玩闹也似乎不会离开家里的视线。初中时,从学校到家需要骑车十分钟,奶奶有时会走到学校里来看我却非说是遛弯儿时路过。高中,我考到了市区的重点学校,住校的生涯让我渐渐离家独立,然而我却清晰地感到奶奶的牵挂像一根始终牵在我身上的风筝线,她说,她每周末送我去坐公交车的那条路,就是被我们俩踏平的。
后来读大学我去了北京,再后来我去了成都。我匆忙地奔走在追求自己梦想的道路上,来不及回头多看一眼。我接触了更广阔的世界,也愈发感到小时候所在的那间屋子的逼仄狭窄。与爷爷和奶奶通电话,他们喜欢重复说着同样的话:“多穿一点”“吃好一点”。眼见着他们步履变得越来越蹒跚,反应越来越缓慢,我心疼而无能为力。
如今身在北京的我,回家的路并不遥远,但我却清晰地感到它越来越漫长。我们的脚步向前,身后的牵挂却很重。这牵挂也是我内心最柔软的避风港,每当失意之时,只要回想起一段安静的时光和几张熟悉的面庞,就感到了心安,拥有了勇气。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只得多些对自己的珍重,多些对家人的关怀,祈愿安康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