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生最爱东坡诗文,尤其中学时那篇《前赤壁赋》,吊古伤今,大气磅礴。至今印象深刻,与老友聊天时常常不自觉用上两句,诸如“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诸如“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等等。
《前赤壁赋》中有云:驾一叶之扁舟,举匏樽以相属。其中所说的匏尊乃是饮酒之器,毕竟东坡是“饮酒甚乐、扣舷而歌”才作此名篇。
苏东坡喝酒用的匏樽,应该不同于古代高脚的传统酒樽,应该是取“匏瓜”之型,也就是我们常说的“瓢葫芦”,劈开可以舀水喝。
昨日书中看到紫砂壶竟有壶型叫“匏尊”,“樽”变成了“尊”,“木”字旁没了,酒杯变成了茶壶。
那么问题就来了,“樽”与“尊”在汉语中一直都是通假字。也就是说,“匏樽”与“匏尊”在汉语中是一个东西。
然而苏东坡是谁?是一个高歌“大江东去,浪淘尽”的人,一个会挽雕弓射天狼的太守,“豪放派”诗歌的代表人物,又怎么会像北京胡同里遛鸟的老大爷一样,拿着紫砂壶,对着壶嘴砸吧砸吧嘬水喝。
因此东坡的“匏樽”,与紫砂壶的“匏尊”压根就不是一个东西,我觉得刚好可以用两个不同的字来区分,不应作通假字处理。
东坡晚年弃官闲居,品茗作诗,在宜兴丁蜀地区流下了“东坡提梁壶”的故事,广为流传。得益于大文豪的名号,东坡提梁壶也历来为壶界所珍。
说起紫砂壶型与苏东坡诗文,那就不得不提陈曼生了,陈曼生爱壶,那是到了痴狂的地步的,欢喜时以“镲”为形作“合欢”壶;受相思之苦煎熬时,又以“匏瓜”为形作壶,“叹匏瓜之无匹”,感念自己形单影只;夜读之时见罗盘指向始终如一,遂以罗盘为形,作“周盘”壶寄寓寒窗苦读、初心不变的人生态度。
陈曼生一生推崇苏东坡,那也是像狂热粉丝一样的,自称“坡仙之徒”。曼生壶“壶随字贵,字依壶传”,他常常在亲手设计的紫砂壶上亲自篆刻,尤其爱刻东坡诗文。
苏东坡有东坡提梁,陈曼生也有著名的曼生提梁,若非时空阻隔,想必二人也是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