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重践行
大约是在孔子去后,孔门弟子之间也曾有些“门户之见”书诸竹帛,传语后世,让知者从中获取做人的基本准则:以大器量对待小差异,任何事都毋须斤斤计较,尤其不能“针尖子对麦芒”,须消释龃龉真心求同。
子游曰:“子夏之门人小子,当洒扫应对进退,则可矣,抑末也,本之则无,如之何?”
子游放话:“子夏的那些门人,那些小家伙,若是教他们扫扫地洒洒水,接应来客,迎来送往,做些琐事,细枝末节,还可以的;若考究学术根基,那就差得远了!这可怎么办呢?”
子夏听到了,坐不住了。辩解道:“噫!这个言游,话怎么这么说呢?错啦!君子之道,哪些该先传先讲,哪些该后讲后传,并没有明确的硬性规定。不像草木,哪些先播种,哪些后播种,有明确的季节规定,错了季节就耽误。君子之道的传授,不该随意歪曲的。要说一定都那么循序渐进,有始有终,没有变通,恐怕只有圣人做得到。”
孔子对于君子的培养,曾有一段属于他自己的意见。他说:“先学习礼乐而后做官的,是未曾有过爵禄的‘野人’,一般人;先做了官而后才学礼乐的,是卿大夫的子弟,是‘君子’。如果我来选用人才,我就选先学习礼乐的。”
子游批评的“当洒扫应对进退”的“子夏之门人小子”,其实是能够实干的“先进礼乐”的“野人”。他们还没有入于官学系统地“学文”。没有“学文”的这番功夫,就被认为是没有君子之本。这是从根本上给予否定,那还了得!
子夏的辩解,自有其道理。他的那些门人小子,的确是还没有系统“学文”,但是,君子必须具备的两大基本功:“礼乐”与“文”,都得学,都得熟悉。先学哪个,没有明确规定。要考较其先后,恐怕也只有圣人心里有数。
这个“圣人”是谁呢?没有明说。
我们再来看孔子的“教育原则”。
子曰:“弟子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汎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 《一,6》
这是孔子兴办私学的教育原则。两种内容,一种是孝悌、谨信、爱众、亲仁等切实有用的礼乐行为规范,实际操作;一种是“学文”,“文”就是前人传世的“书”“诗”等文献,作为内政与外交工作中的理论与实践的依据,是官样文章,官样文章是必须有的,是从政的程序与仪式。一切都是与时俱进的,时间本身的程序性不可动摇,随着它的一切仪式感也是只能循序渐进的。
侧重的应该是实际操作。实际操作是基础,学文是从“理论”上提高,档次上提高。没有基础的提高,一进入实际,就有可能捉襟见肘。
这与孔子的“先进礼乐”的主张是一致的。
子夏的门人小子也都是“先进礼乐”的。子夏是遵循孔子教诲的,按老师的原则办事。
子游不同,他认为先得学文固本,改变了老师的旧例。这就等于说,他走的是“后进于礼乐”的“君子”程序。
其实该较真的是他们两位老师的门人小子,原先是否为君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实际当政的能力。从这点看,子夏的做法切合实际,他秉承师教。他自身的成长就这个程序。
还有更有意思的是,先进礼乐的“野人”,实际是指从两类人的子女中“崛起”的,一类是失去爵位的没落贵族家庭,一种是一般平民的家庭。这两种类型中走出来的青年都是先接触礼乐的,已经积聚实际工作的一些经验,而且工作中的动力比较强。孔子本身就具备这样的积淀,他的用人主张,也正是反映这样一群人的迫切诉求。
子游对子夏的门人小子的评价,究其根本,正是不同人群之间的利益矛盾。
后来子夏成了魏文侯的“国师”,在政治舞台上演出轰轰烈烈的节目,正反映了孔子的育人主张与用人主张切合实际,也是很人性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