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淌的岁月(五)回家之路

      本来我正在发愁回家的路费,正月十六我收到了父亲年前给我寄出的钱,一下子我不知道是高兴的想哭,还是激动的想流泪。我赶紧将老师的三十元钱还了,又给老师说明要回家的情况,并且请了假,收拾东西计划第二天坐车回家。

      这半年来,我一直枕的是几本书,当然是很难受的,时间久了很不舒服,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只好把衣服叠了放在书上当枕头,这样就会好点。去年来的时候,实在不想带太多的行李,也确实带不了,于是就把枕头放下了。如今要回去,我就将一些不太要紧的东西带回去,然后再带个枕头过来。

      临回家的头天晚上,我兴奋的有些睡不着觉。另外的几个同学依然在谈论着这两天大街上的热闹,有跑旱船的,有踩高跷的,有扭秧歌的,有耍杂技的等等等等,我这几天来也在街上大饱眼福了,不过不想和他们谈论这些,我想的更多的就是回家。一直到夜里一点左右我才朦胧睡着。早上五点多就醒了,我悄悄起床洗涮完毕,就蹑手蹑脚背着行李往汽车站走了。

      我没钱打车,当时的出租车都以面包车为主,而且不多,晚上的更少,所以冬天的正月里虽然有出租车在跑,价格却是老贵老贵的。我背着行李步行了七个公交站,路灯下只有我的影子在动。

      车站的车还是挺早的,七站路我竟然走了一个小时,差二十分钟就赶不上车了。我买了票,登上车安静地等待发车。

      车上的人不多只有五六个,车厢里很冷,每个人都蜷缩着身子,没有人说话,司机过来将车打着火就下车去了卖票室。

      要说这种长途车的条件真的是差的厉害,车子四面透气,玻璃随着道路的颠簸哗哗响。熬过了最冷的时候,上午十点以后,终于有些暖和劲了,这时汽车已经行驶到太岳山的峰顶。往外看群山峻岭一片萧瑟,车内只有十来个乘客,每个人都占着一个长座位,半路上偶尔上来一两个乘客,行不多远就下车了。

      中午的时候,准确来说是下午一点多点,我们来到沁河边上的一家路边饭店吃饭。司机进入包间吃饭去了,十来个乘客只有两个人进入饭店吃饭,其他人都等在饭店外面的场地上晒太阳。

      大约一个小时后,司机才从饭店出来。这中间的一个小时可谓是世间丑陋的一面暴露的淋淋尽致。

      这个点连续来了四五辆长途载客汽车,客人站满了整个院子。仅仅一小会,就有人在院子里摆起了赌博摊子。摊子看着很火爆,有输有赢。于是周围好多人都安耐不住了,纷纷从内衣口袋掏出钱来下注,依然有输有赢,不过输得都是从内衣口袋拿钱的人。我们没有这个实力的只有围观,一阵阵喝彩。旁边不知啥时候又开了一个摊,人们的赌兴更浓。

      当几个司机师傅从饭店里出来的时候,两个赌博摊子立马就收摊了。司机师傅各自招呼着自己的乘客上车,俨然不知刚才的事情一样,人都上车了,每辆车子如离弦之箭而去。车子行不到十分钟,车里有人嚎啕大哭起来,问缘由才知道是刚才将身上的八百元钱全部输掉了,现在才回过神来,知道是被团伙骗了,说这钱是到海棠市专医院给孩子的救命钱。

      看着这个中年男人痛哭的样子,我将脸转向窗外。车子就要开始上太行山了,车速明显慢了下来。按照这个速度,到了海棠市就天黑了,如果想回去老家碧玉县肯定是没希望了,我开始发愁上了。

      发愁归发愁,毕竟还没有天黑,到时候再说吧,我给自己宽心。

      车窗外的景色其实很美,只是无暇欣赏而已。这时我肚子饿的要命,浑身感到发冷,手上的皮肉收缩的厉害,甚至手都有点伸不直。我盼着赶紧到站下车。

      刚才哭的中年男子已经不再哭啼,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我觉得还是很幸运的,大不了晚上就在候车室呆一晚。这样想着,我反而觉得没啥愁的了。

      车子行走的就像蜗牛,到站时已经下午五点钟了,我把行李放在出站口的外面,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流,举目无亲的我,不知道何去何从。有两三拨开旅店的人过来叫我住宿,我都拒绝了。有一家旅店说一晚上五元,但是是通铺,条件差点,但是有热水,我依然拒绝了。然后背起行李无目的沿着街道走去。

      路灯已经亮起,我的心里愈来愈没底,我想再走一回就返回去候车室里过个夜。这个想法一决定,我便开始左顾右盼着周围的动静,找个地方将行李放下来歇了一会,就往汽车站候车室走。

      能在候车室过夜,我也是听来的消息,心里并不确定,想当然觉得应该可以吧。当我背着行李进入候车室,找了个木头条椅坐下来。我环视一看,整个候车室里就我一个人,挂着售票处牌子的窗口虽然亮着灯,却没有人,我的心开始打鼓,寻思着难道这里不能过夜?

      正在我茫然无措的时候不知从哪里走过来一个穿制服的人,走到跟前问我:“请问你要去哪里?”我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说。对方看出我的窘迫,和气地说:“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慢慢说”我看着他慢慢镇定下来,对他真诚说到:“我想在这里过夜可以吗?”我眼睁睁看着他,想他的嘴里蹦出个“可以”来。

      对方微笑着说:“对不起,这里是不能过夜的,不过你实在没有地方去的话,我给你说个地方”我觉得看他的眼神一定很是可怜,本来前半句话我已经绝望,后半句话却给我带来希望,这落差太大,我的心脏通通跳的厉害。

      我楞楞地看着他,等待着他告诉我什么地方可以对付一晚。他应该是时常都会遇到这种情况吧,依然微笑着冷静地对我说:“你到火车站的候车室呆一晚吧,哪里不但有暖气,还有开水,更好的是有许多像你一样的人,这里去火车站大约十几站公交,坐九路公交车两毛钱就到,现在还有公交车”我感激地看着他,连说谢谢谢谢!

      长途汽车站到火车站竟然有十二站的路程,我一路走一路问,究竟走了多长时间,我已经没有了概念,因为我觉得这就是生死之行,一整天滴水未进,身体感觉有些虚脱,走路看有点眩晕,我知道这是饿的,等我歇下来就买点东西吃。

      火车站候车厅果然比汽车站的派气,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一会就有一拨人坐车走了。我在候车室外的地摊上吃了一碗烩面,立马就觉得浑身是力量,只是困得不行。我在候车厅角落里找到一个空着的三人座椅子,躺在上面搂着行李包就睡着了。

      早上我是被冻醒的,大厅里空荡荡的,椅子上零星躺着几个人,我有些内急,背着行李向厕所走去。

      厕所更冷,匆匆解决掉后,我就赶紧回到候车室。候车室里昏暗的很,大灯都已关闭。我有心再睡一会,看看时间刚过五点,坐在椅子上身体都觉得打颤,看来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去画报栏寻了一本杂志,找了一个比较明亮的地方,将就着看杂志上的画。

      看着看着还是觉得冷,我只好靠在暖气包上,果然一会功夫就后背发暖了,我心中暗喜,早知道这样多好,自己太笨了!

      被暖气暖的正舒服,大门处突然出现了一队人马,仔细一看原来是警察押解着十多个犯人进来了,虽然他们极有纪律性,他们身上带进来的寒气还是引起了一阵骚动。六个警察安排犯人一溜坐在排椅上,他们几个却从外面端进来几碗方便面呲溜呲溜吃着。方便面的香味刺激着我的味觉,我不停地咽着口水,眼巴巴看着警察吸溜面。

      外面一声声汽笛声响起,警察押着犯人从检票口出去了。我看看外面的天空已经大亮,背起行囊走向停在外面的公交车。

      一路艰辛,我终于回到了日思夜想的家,吃了一顿母亲亲手做的手擀面,幸福的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只是心里在翻来覆去感受着自己对这种说不清楚的汹涌情感。

      吃过饭,母亲告诉我,大嫂正月十五生了个大胖小子。我高兴的眼泪差点流下来。家里人都说我瘦了,本来我就是个瘦人,一百零几斤的体重,如今估计连一百斤都没有了。我并没在意,觉得只要吃就能胖了,这不是问题,问题是我能参加高考,能考大学了,这才是我心中的理想。

      到镇上中学找到班主任王老师,王老师很是热情的招待我,中午让我在他家吃的饭,我俩不停地说了一中午的话。老师答应帮我把需要考试的一切手续办妥,让我放心,一定要安心学习争取考上大学。我怀着无限遐想,坚定地向老师保证一定考上大学。

      离走的时候,王老师拿出一封信和三双刺绣鞋垫装在一个袋子里交给我,然后说:“我小舅子就在临运市军校上学,你帮忙凑空把这个交给他吧,上面有地址姓名”

      我拿过东西,对老师说:“王老师您放心,我一定带到”

      事情已经办妥,我就要返回学校。这次我是坐着火车去的,不过中间需要换两次车才能到达临运市。

      一切顺利,一天一夜的火车终于到了临运市。到了学校,同学们已经按部就班开始上课了。我也静下心来潜心学习。

      我计划和班上的陆骁一起去临运市军校,因为陆骁的家就在军校,他父母都是军校的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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