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有个屠夫,人称镇关东。其人一丈有八,膀大腰圆,平日里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四十来岁也没个婆娘,被人讥笑仍不以为意,只道无缘,继续撒泼打诨等闲度日。按理说,似他这般行径,早就该坐吃山空了。但此人别无长处,偏擅使一口环首大刀,杀猪宰牛,剔骨削肉,游刃有余。远近农户,皆知他人虽泼皮,但是手艺精湛,且出刀后从不行那贪肉揩油之事,所以十里八乡,都喜欢寻他来伺候。
腊月三十,新年将至,寻常人家早已烹羊宰牛备菜斋饭一切就绪,镇关东也能休息几日打磨豁口。偏偏这个时候,邻居老妪传来口信,讲镇关东那不近不远的舅舅之前丢了肥羊,刚刚找回,命他去料理一下好过年。
镇关东的舅舅离他二十余里,在一个小山岙里,脚程快,旬日往返。只是恰逢大雪,北风卷天,山路崎岖,怕有什么闪失。镇关东本不想去,但一念自己老舅孤苦伶仃的守在山岙里没肉过年,便收起了泼皮,卷上环刀,提壶烈酒,就跄进了风雪。
开始几里路,镇关东还走得明白。行至中途,群山如簇,雪大如斗,风声如泣,云笼似鬵,左走不出,右走不渡,天地莽莽,唯见一白。镇关东心里一紧“坏了!怕是迷了路!”只好舍了阡道,就近找了一处石洞躲避风雪。
刚到山洞檐下,镇关东便嗅出了一丝不对,常年杀生,对畜生终归多了那么一点灵性。“此地蹊跷,恐有猛兽!”可出了山洞也未必安全,两害相权,镇关东掏出折子,拽了几扎蒿草枯藤,生起了火。一来取暖御寒,二来畜生都怕火,料它不敢胡来。
谁知这火不生不打紧,生起来后,洞里顿时一阵怪叫,鬼哭狼嚎,听音辨别,竟然还粗细不一、不止一种!正当镇关东犹疑是走是留,洞里又响起了一阵力拉崩倒之声,碎石凿墙之声,还有女人恸哭求救声!
“难道里面有人!”镇关东平日无赖,此时却义愤填膺,突想起自己当年练刀,就是为了向叼走自己妹妹的畜生报仇。后虽一无所获,但今日老天开眼,让自己撞见孽畜!他环刀在握,缠上布条,开了酒壶堵上衣棉,接上了火,镇关东嗷嗷直叫,杀将进去,如同凶神下凡,修罗降世!
可是洞中,并无女子。一头齐人高的巨熊将一只巨獐堵在墙角,铜铃大眼瞪着镇关东手里的火器,呲牙咧嘴。镇关东可管不了那么多,没有人,那这畜生也不能留!他说是迟那时快,攒身一跃,一刀跳斩直劈巨熊脑门!“咣~!”巨熊反应迅速,举爪一挡,刀爪相碰,竟是金铁之音!“好畜生!再来!”镇关东初逢对手,豪气纵横,左开右拉,将这些年自己琢磨的解牛刀法悉数舞出,以求伤敌,但奈何那熊狡黠异常,火来水遁,水来土掩,纷纷招架,伺机反扑,只是一直不敢靠近火焰。双方缠斗十几个回合,除了刮了点毛,蹭破点皮,根本不分胜负……正当此时,石后巨獐找准时机,飞天一纵,越过二煞,消失在了茫茫风雪中。
巨熊咆哮一声,目眦尽裂,毛发皆竖,一爪震飞镇关东,呼哧呼哧追入了风雪。
镇关东也不犹豫,翻身打挺,举刀擎火跟将而去!
……
后来,猎户们在山崖下发现了一具巨熊尸首,身中数刀,死状极惨。
镇关东自雪夜归还,左臂、环刀皆不见,右肩上却扛了一个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姑娘。
屠夫镇关东自此弃了杀生的勾当,挑担种地,娶妻生子,怡享天年。
而他的娘子,唤作:獐美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