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拖拉机
国庆长假回家,在家呆了一个星期。我是在收假最后一天的中午,按照原定的计划从家里出发赶晚上6点50的火车,下午的这段时间顺便会几个朋友。
那天的阳光很好,国庆回家的那几天就那天天气还不错。吃完早饭,打算出发了。那天只有我和爷爷奶奶在家,听我说就要出发了,一直问我要不要这东西,要不要那东西。因中秋节和国庆节历年来时间上相差的都不是很远,过完节总会剩下些栗子、核桃、水果之类的,他们总想着家里只要有的东西我都需要带点去。
当时我嘴上快速说着不要不要,心里却想着“又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外面都买得到,其中有些还是我拿回家去的”。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次了,每次回家都是一样的版本,有时候还自认为很有理的加一句“这些东西要吃我会买”,然而每当这种时候奶奶都会弱弱的回一句“外面买还不是要钱”。
那天恰好是星期天,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奶奶说她正好和爷爷要去赶集,顺便去取他们这个月国家发的补贴。集市就在离我们村不远的镇上,我要前往市里要到镇上去坐车。奶奶显然也比较清楚我的交通路线,本来村里是有客车到镇上的,但奶奶非要叫我跟他们一起去,而乘坐的就是爷爷那辆不知道有多少个年头的拖拉机了。
我爷爷是一个修拖拉机的老师傅,多年的经验下,但凡是有关拖拉机的,就没有他“治不好”的毛病。这不,也成了一个“改装”拖拉机的能手。他的那辆拖拉机在我的印象里一直都是那个样子。小巧的蓝色有蓬车兜,经典的老式手扶拖拉机车头,加上四个各不一样的车轮,也不知道是怎么凑起来的,看上去竟然还有那么一丝和谐。曾想当初是怎样的一个想法,改装的像极了电视剧里面那种带遮雨板的马车,只是骏马变成了柴油发动机,小巧却一点也不精致。也不知道符不符合平衡原理,不过都开了那么多年了,该是没什么问题。
我打心底是不愿意坐爷爷小巧的拖拉机的。说实在的,它兜太小不说,里面还有一个发电机和一个带动发电机的柴油机,这些年爷爷就开着这小小的一辆拖拉机几乎走遍了我们镇和镇的邻里周边去给那些突然停电急需用电或用电不方便的乡亲送电去。
车兜上面的油污灰尘都不知道有多久没清理了,坐进去不仅要弯腰弓背,不知道什么时候油污会不会摸到衣服上呢。还有一点就是我觉得坐里面的话有些丢份,村里都是熟人,看见我猫在里面多难为情。但奶奶左一遍右一遍的要求,看着奶奶那苍老的面庞和有些期冀的眼神,我实在是无法硬生生把拒绝的话给说出口。百般不愿下,还是老老实实的上了车兜,一阵黑烟过后,哐、哐、哐的出发了。
坐在小巧的车兜里,摇摇晃晃的走在路上,车经过的地方不时见到个熟人,他们静静的看着我们从他们身边经过,有的还会笑着打声招呼。身后渐渐远离的村庄,眼前一片金黄的稻浪,还有那绿草青青的田野中微风携着稻香。
回想一路过来路人平静的眼神,突然间再也没有初始的那份小心思了,实在的还有些惭愧。探着头看着前面拖拉机头一点头一点头的,突然间有些恍惚,几丝丝银发在我眼前飘扬的是那么清晰。爷爷奶奶风中飞舞的银色发丝就像穿越世纪的光线,刺进了我的双眼,冲进了我的心里。幕的,眼睛有些发酸,心里百般拥堵。
奶奶常说的“当家三年狗都嫌”以前一直只当句话听,现在我突然有些理解了。他们用一生在做着这件事情,已经刻到了骨子里。而我在纸上一直写着“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方知父母恩”的话语,然而并没有把它当回事情。
常常听奶奶讲他们小时候,我父辈小时候的事情。说他们小时候十七八岁这个年纪早就可以挑着东西翻好几个山头了;说那时候一大家子人鞋是换着穿的;说我父亲14岁就开着拖拉机去山上翘石头了;说二叔胸口的烫伤是怎么来的;说小叔是怎么把鞋子放池塘边让人顺去后,自己赤脚几个月的;说小时候吃饭是怎么把玉米面给做成糕糕的;说是怎么把野菜挖回家用那丁点油煮汤的…..等等。
同样的事情奶奶给我讲了很多次,翻来覆去我都可以讲了。然而现在我发现我以前是多么的无知,从来不会去想想奶奶为什么别的不跟我讲,偏偏那些事情会讲那么多遍。在他们的记忆深处定然这些事情给了他们太多的触动,让他们时至今日过了半个多世纪的时间依然记得如此清晰。以前的我听来,大多只觉得那个时候确实很苦很难,却并没有什么代入感。现在想想一个母亲看着自己的孩子赤着脚却没多余的钱给置双鞋是怎样的一个感受。
奶奶有个习惯,做饭炒完最后一个菜,她总要拿米饭啊、菜汤啊什么的去锅里涮一涮拌一拌,我每次看不过去都要数叨上两句,树着健康的大旗“指责”奶奶他们不爱护身体,不健康饮食。然每次奶奶都不会怎么多说,下次照样依旧。时间久了改也改不过来,有时候我也就不去管了。
有一次父亲感冒了身体不怎么舒服,在家里找药,翻到一盒药里面还有一颗,这药看有效期快过了,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买的,只记得老贵了,一颗得管七八块钱,但它并不是治感冒的。按照我的认知和想法,就算那个药再怎么金贵,不是我所需的我看都不会看一眼。当时父亲要吃那颗药,我们怎么都不同意,也无法理解。苦口婆心,道理讲了一车,然老爸趁我们不注意还是把那颗药给吃了。这事让我一度无法理解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心思会让父亲有那样的想法,会做这种看似荒诞的事情。
此刻,看着眼前背对着我,相依相偎,满头银发的爷爷奶奶我有些理解了爸爸的做法。在那个风雨飘摇的年代,为了生活他们付出了什么?他们过的怎样的日子?一个平凡的家庭,生活来的本就很不容易,他们为了这个家,学会了珍惜,也必须珍惜。珍惜节约生活中的每一样来之不易的东西。自己辛辛苦苦得来的,没有任何理由说扔就扔了,他们过不了自己,说服不了内心。就拿那颗药来说,在父亲的眼里它不仅仅是一颗药,他是曾今珍惜的东西的缩影,在乎的不是有多贵,在乎的只是因为它是自己的。
本就来之不易,怎会舍得浪费。奶奶就更加如此了。
一幕幕的画面在脑海中闪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真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想想曾经在他们面前扯着“自以为是”的大旗,拿自己从书本上看来的那些大道理对他们的做法嗤之以鼻,甚至“指手画脚”没来由的红了眼睛。奶奶说“当家三年狗都嫌”,然义无反顾,这才是“当家才知柴米贵,养儿方知父母恩”最好的诠释。
爷爷奶奶早满了一头的银发,已年过古稀。本是颐养天年、共享天伦的时光,我却因为小小的虚荣心想要拂了二老的好意,甚至“怀疑”二老的初心。瞬间的感觉让我恨不得去忏悔,虽万千言语所不能表我心之明悟。
清风拂过,压了压自己的情绪,再看看跟以前还是一样的爷爷奶奶,拖拉机哐哐哐的向前,爷爷布满老茧的皱巴巴的手不时扶一把扶手,奶奶不时说上几句话,就这样一直走,前面的路还很长。
我多想在路上遇到个与我一般的人,叫他也来坐坐我爷爷的,这独一无二的、有小巧的蓝色有蓬车兜的老式手扶改装拖拉机。
此刻阳光明媚,风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