患难
周日上午,想打车,去上景玺悅酒店,赴同学儿子喜宴。
街头,驶来一辆辆出租车,均载有乘客,司机从车里直摆手,示意不行,匆匆奔向目的。
站一段时间,没有空载出租车驶来,就在我失落时,一辆蓝白相间出租车停在跟前。
我喜出望外,透过车窗,看见司机是一位中年女人,戴着一副墨镜,很干炼,很洒脱。
坐进车内,发现女司机与众不同,约四十岁左右,脸特别白,硕大墨镜,遮挡着满脸疤痕。
女司机的脸,层层叠叠,一道道疤痕,似一排排海浪,后浪拍着前浪,其间,还缀满一个个凹点,煞是吓人。
我的心,不由颤动一下。这个女司机,疤痕累累,仍开出租车,一定有令人心酸往事。
我踌躇一会儿,忍不住,还是问女司机,如不介意,能否说出疤痕来历。
问完,我后悔不迭,不该问伤心往事。有些人的痛,只埋在心底,被提及,又泛起痛苦的涟漪。
女司机目视前方,神态沉稳,听我这么一问,眉梢跳动一下,愣怔一会儿。
很快,女司机又沉稳下来,说出疤痕来历。
这些疤痕,是在打工时烫的。那是一家小作坊,做香肠,小作坊放着酒精桶。
那是〇五年,谁也料不到,突然轰地一声巨响,酒精桶爆炸,酒精崩出来,全崩到脸上、手上。
送到医院,抢救十多天,女司机算幸运,拣条命。另一个女工,抢救十多天,还是去世了。
我静静听着,女司机遭遇,太惨了!一次意外爆炸,人生轨迹变了,生生毁了!
出租车停下,等着绿灯。女司机攥着方向盘,与我谈起那时窘境。
摊上这样事,开始老板还拿銭,拿出十万左右,后来耍赖,就是不拿銭!反正是小作坊,沒有执照,要銭没有,要命一条,想上哪告哪告去。
那时候,想去投诉,不像现在顺畅。找这个部门,找那个部门,都推脱责任。也找过市里领导,老板耍赖,没有銭,也没有解决。
在医院,住了三个月,住不起,只得出院。父母早就去世了,是姐姐出面,接回吉林的家,毎天喂水喂饭,侍候三个多月。
回到自己家,仍需要照料,婆婆过来喂水喂饭,侍候两个多月,烫伤才养好,自己能喝水吃饭。
出租车开到丁字路口,前面有两辆车刮蹭,堵一大排车,交警在疏通马路。
停车空隙,我问女司机,你这么状况,丈夫呢?丈夫该照顾你,照顾孩子,该撑起这个家。
女司机把脸扭向车外,身子颤抖着,沉默许久,才把脸转过来,告诉我,与丈夫离婚了。
回家不到一年,丈夫就有外遇,有一个相好女人。家里出这么大事,他不管家,与相好女人在外面鬼混。
孩子大了,多次打电话,求他帮帮家,他不管,气得孩子从手机中把他拉黑了。
女司机最大伤心,就是出事后,丈夫的背叛。患难时刻,多么需要丈夫挺身而出,照顾起这个家。
丈夫抛弃母子俩,过他的欢心生活,这个打击,比烫伤更大!身上疤痕,可以抹去,心上疤痕,永远也抹不去。
出租车停在十字路口,在红绿灯变幻中,女司机谈起离开丈夫日子。
那时,家里空荡荡,一个烫伤母亲,一个无依无靠孩子,唯一念头,要吃上饭,要活下去!
强忍悲痛,女司机走出家门,凑上銭,买一辆三轮车,靠骑三轮车,支撑起这个家。
烫伤刚好,怕风吹日晒,可有什么办法?一个面部狰狞女人,谁敢雇用?只有骑三轮车,才能养家糊口。
碰到下雨,脸上疤痕隐隐作疼,真的是一边骑,一边哭。脸上雨水,泪水,流进嘴里,一股咸咸滋味。
那些年,毎天早出晩归,拚命拉活,靠骑三轮车,咬牙熬过来。
没有想到,满脸疤痕女司机,是这么悲惨,又是这么坚强!
出租车驶到酒店,我与女司机道别,迈下车。
走进上景玺悦酒店,上下三层,富丽堂皇大厅,都在举办温馨、浪漫的婚礼。
主持人的话,一句句传入耳畔:无论贫富,无论贵贱,你愿意,不离不弃,相爱到永远吗?
依偎着新郎、新娘,几乎异口同声:我愿意,不离不弃,海枯石烂,心不变。
听着那一对新人,发出山盟海誓,我想起那位女司机,当初结婚,他们也会有这样依偎,也会有这样誓言。
患难,让相依变成相离;
患难,让誓言变成谎言。
人生之路,有鲜花,更有泪水。多么希望,那些患难夫妻,能经起考验,相濡以沫,相爱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