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六点后禁食禁水,凌晨五点护士量体温、测血压,禁食早餐,今天第一台手术,7:10进手术室。
护士给我病号服的胸前贴了我的信息卡,领我进了现代先进的手术大楼。七拐八拐,路经挂着编号的好多手术室,停到标有“1”的门前,护士把我的头发扎起绑紧,戴上了蓝色的帽子罩住头发。
打开门,十五六平的样子,白色的“大箱子”,顶上装着偌大的手术灯,可以多种角度照射,需要观察的地方非常亮堂,别处又不感到耀眼。正前方拐角墙壁上还镶嵌着电脑控制的测量仪器。这时,护士关上了门走了。只看到一个全身着绿色手术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女医生,边洗手边问我:“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回答后,她说:“我是你的麻醉师。”
一向乐观的我,不想让医生担心我是否紧张。“哦,好厉害!这么年轻就是麻醉师了,你真了不起!”说着伸出了大拇指。她也笑了笑说自己也不小了,孩子都上五年级了。
总之,她似乎跟我拉家常似的,问我心里是否紧张,让我签字,是否愿意用进口钛镁合金的钉子或者制式颈椎,医生要在病人清楚的时候经本人同意才能在手术时用,并且明确告诉我,这些都不在报销之列。
必须完全信任医生呀!签!拿起笔洋洋洒洒写上自己的姓名。“那你能自己上这张床吗?”麻醉师指着宽约75公分的床说。“没问题!”说着,我就迅速上了这张四角带轮子的手术床,平躺在上面,突然感到像是躺在刀俎上。闭上眼,管它呢,任其宰割吧,做了以后就不疼了。
这时,进来一名护士说在脚上扎个留置针,我也没有在意,毕竟要做手术了嘛。我在这里等待她来麻醉。
麻醉师站在头顶旁的床边,我看到她反向的脸,“你这会儿脑子清楚吗?”她问我。奇怪!还没麻醉呢,肯定清楚嘛。我给了她肯定回答,她就又问:“有多清楚?”“我能背诵《岳阳楼记》!”只听到她哈哈大笑,说:“那你给咱背!”
记忆只到此,我再也没有背诵的印象了。隐约感到自己身体飘飘欲仙,迈着轻盈的大步伐,如同太空人在月球上一样,越过山丘,跨过树林,百鸟四飞,却着实没有一丁点声音。犹如淡彩色的动感画面,失去了音频。就这样,翻越了不知多少座高山与丛林……
再次睁开眼睛,只感到有人“啪!”拍了我一下,是护士嘴捂口罩的声音:“手术顺利!现在在留观室,如果你脑子还清楚,就深呼吸!”我尽最大努力做了深呼吸,她大概是看到了仪器上的显示,就叮嘱我:“记住,千万不能睡着!”真的,我只感到很累很累,右手手心剧烈的疼痛,想告诉医务人员,可我说不出一句话,还特别瞌睡。不能睡!不能睡!我在心里默默地告诫自己。
撑过了如同一个世纪的半个小时,他们把我推出了留观室,只听到护士叫17号家属把人往病房推。依稀听到哥嫂和爱人的声音,他们唤着我的名字,为了让我不要昏睡过去。
几番周折,到了病房,听起来家人连同医护人员不知多少人帮忙才把我挪移到病床上。我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好想给他们说,我好口渴!哦,我一定要使出全身的气力,说出来。
“17床家属,不能让病人睡着,不能喝水,可以用勺背给唇上沾水,下午6点以后可以喝少量的水。”是护士的声音。
天哪!我也不知道现在几点了,距离6点还有多久。右手还在剧烈的疼痛。疼死了,渴死了!眼睛皮还忍不住地打架。
为了避免睡着,家人轮着跟我说话,二嫂隔一会儿给干燥的唇上抹水。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换了几次药瓶,才听到他们之间对话说快6点了。我试着跟他们说话,终于能发出微弱的声音了,好吃力!“哥,手疼。”语言越简单越省力气。哥急切地坐在床头边侧着身问:“哪儿疼?”我尽力抬起右臂,伸出手用大拇指点着手心说:“这儿。”然后哥就一直用手指在我手心揉着。就这样,一会儿换成姐(嫂子自从嫁进我家,三十多年了,我一直喊她姐,妈说这样亲切)给我揉。他俩一会儿唤醒我,一会儿揉手,一会儿给干裂的嘴唇抹水。
难受的时光总是太漫长!好久了,老公才与好朋友夫妇阿武和阿宁来看我。真想扑到他怀里哭诉此刻难忍的疼痛!不,人不能动,能动也不能这么做。这么多人,要坚强,不能让他们因我而难过!他们工作那么忙,还要来照顾我。后来在医院的日子里,每天都是美厨娘阿宁在她自己家做饭、阿武和老公开车送饭。
这时候的我医生叮嘱不能吃饭,已经三十多小时没有吃饭了。不过,打着点滴,倒也不饿。
他们来问我感觉如何,我已经开始浑身疼了,不只是右手了。大概那时麻药药性已过了吧。背部、胯部已感到支撑不住了,好想翻个身。
此刻,才发现右边的胳膊上绑着测压带,连着桌子上的监控电脑,整个下巴偏右连同胸腔整片都裹着厚厚一层医用胶带,头试着往右转,不行,动不了,像是被钢板固定了一样。右胳膊上还拉着一个从胸前引入的血浆袋子,说是导血管。向右边翻身看来无望了,试着向左转了转,仿佛能轻松一些,头可以稍微侧一下。这才感到鼻孔里塞着东西,大概是吸氧管吧。
抬眼看到玻璃窗外,已是华灯初上,这23楼的上空,霓虹灯依旧如我没来时的样子,不停地变换着色彩,有节奏的闪着,那家有名的保险公司把它们的名字显赫地打在高楼上。医院外一切如昨。
疼痛更加努力地向我袭来,我想翻个身。这么多亲人和朋友都在场,却不知怎样帮我翻身。他们怕弄疼我,叫来护士,先把我向左推过九十度,用颈托放在后脑勺,再用力挪动下半身。
终于可以让胯骨歇歇啦。以为这样能好受些,不知道有没有两分钟,又想翻身。每次翻身都是那样艰辛!
亲人们做了安排,大家都不要耗在这里啦,今晚老公和姐留下来,其余人回家休息,明早来换班。
约11点钟,打完点滴,让姐躺在另外一张空床上,老公撑开了从家里带来的活动床。大家临睡前,我要求喝水。给我喝了一大杯水。我爱他们,好想让他们好好睡一宿!
很想睡觉,疼痛令我不能入眠。极力克服和忍受疼痛,尽力不打扰他们休息,想翻身,尽力撑住,争取不翻身。想喝水,尽力忍住,挺住不喝。
在心里无数次地喊爹喊娘,实在撑不住了,就轻声唤着:“姐~,我想喝水。”他们估计就没有睡着,立刻都起来给我倒壶里的热水,让水晾温再喝。顺便问了时间,也帮我翻了个身。
浑身疼痛时时袭来,感到忍受了好久,又是疼到忍无可忍,口干舌燥,从来没有这么口渴过,喊着老公的名字,说想喝水了。他端起那会儿倒好的水,在唇边触探,说:“太烫了,再等一会儿吧。”
天哪!我想尽力撑到最长限度,好让他们也能休息一阵子,可是这一杯水却还是烫的。
疼痛一直没有停止,实在难以忍受了,呻吟几声,姐就打开左脚上的镇痛棒,缓解一阵子。就这样,喝水、翻身、阵痛,无数次循环着,他们被我折磨到天亮。
手术第二天。
早班护士来测量了体温,在发烧,叮嘱多喝水。还说,从今早起可以吃少量的易消化的流食。
快8点了,阿武阿宁夫妇送来了炖好的鸽子汤,小米粥、小菜和蒸鸡蛋。三个人的饭,一大堆容器。平躺着,饭着实不好喂吃。艰难地吃着,无力说话,内心的感动无从言表。他们9点还要上班啊,这又是怎样的友情呢?在医院的日子里,他们天天如此!这就是我们的朋友,这是世上少有的真情,我将没齿难忘!
护士来了,打上了点滴,有11瓶。哥来了,接换姐和老公,让他们回家休息。不等人走,老公电话响起,有紧急会议,必须参加!他好可怜呢,一宿没睡,白天还要开会。愧疚、愧疚无限……晚上,女儿发来视频请求,我们都没有接,担心孩子看到。紧接着,国外的号码拨通了我的电话。让老公接的,他按了免提:“妈妈,您怎么不接我视频呀?我这几天心里好慌呀,总觉得咱家有什么事似的。”
“你妈去单位了,忘带手机了,估计也快回来了,我刚到家。家里一切都好,放心,你人在外,多保重!”只听“啪”的一声电话挂了。一旁的病友说,在娘身上动刀子了,孩子有感应啊!我强忍的泪水哗的涌出来了,为了避免被别人看到,我闭上了眼睛,装睡。
手术第三天。照样挂上了药瓶,护士说,今天要拔除尿管。从此上厕所就成了问题。要至少三个人配合才能戴上前天定制的支架,去趟卫生间。这些细碎的脏活累活都是嫂子主打。那些病痛的日子,每天和姐(二嫂)一起挺过,每天心里涌过的暖流,都觉得她那么像妈妈!她看到也感受到我的病痛,陪我一起落泪,时时絮叨着,这要是亲娘在,心都会疼烂的。我想到了戏曲里包拯的台词:我的嫂娘啊~~
从这天起,医生叮咛要戴着支架尽量多的活动。哥嫂每天扶我在楼道间来回走动,没走完几分钟心跳加快,就要停下来歇息。
晚上正准备活动,好朋友奎奎和嘻嘻两口子来看望了,看到能戴着支架走动,高兴地说,恢复得不错!他们来了,聊天也得劲了。虽然疼痛一直没有忘记时时袭击我,但每天的药剂点滴都在止痛和营养着我的神经系统。
在大家的精心呵护下,我很快一天天向好。脸色红润了,说话声音也大了,第四天医生来拆了胸前和脖子周围的包扎带,看了伤口,说长得好。
感谢现代化的医疗技术,感谢高明的医生,感谢家人朋友的照顾!真是一天一个样!第五天戴了支架就能自己从床上起来,慢慢下床了。躺下还需要人帮扶才能做到。
第六天医院催着出院,我们还没有收拾好,下一个病号就来了,说他是17床。好吧,赶快回家疗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