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林嫂”到我们病房来探望闺蜜,我叫她坐到我身边的折叠凳上,端起桌子上的提子给她吃,她大声说:“你想让我死吗?”我心里就微微的受伤,但是没有表现出来,自我解嘲的自言自语:啊!不能吃这个啊?那吃这个吧!我放下提子,端起樱桃给她,她直愣愣的看着我,吓得我赶忙说:这个也不能吃吗?那算了吧。我想象不出来,出于礼貌的让她吃东西,竟然被她说成想让她死,闺蜜伸出手,握握我的手,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祥林嫂坐下几分钟后就和我们同病房的病友聊了起来,从最开始的客套闲聊到几分钟后的老生常谈,又一次数落起老公的种种恶习,对自己的种种不好,恶语相向,说着说着声音竟然有些哽咽,引起左右的病人此起彼伏的安慰,讨伐……我和闺蜜相视一笑,言外之意不予言表。
“祥林嫂”是我们在初入院时住的四人病房中的一员,她刚入院的时候曾经吓了我一大跳,面黄,眉淡,五官不突出,就那么安放在那张蜡黄的脸上,唇不红,齿不白,眼珠不黑,整个就是蜡黄蜡黄的,离得稍远一些,也就是中间间隔一个病床和两个床头柜的距离,就看不清楚五官的那种整个的黄。头上是刚刚长起来的一寸左右长度的黄白相间的短发,声音粗哑高昂,让我研究半天这个病人是男是女,遂想起这是妇科病房,应该是女性才对。后来她起床去洗手间时路过闺蜜的病床,我才看清楚白色毛衣下面隆起的胸部,才终于在心里再一次告诉自己,她是女人。
睡二号病床的那一个娇小的女人是和“祥林嫂”同一天入院的。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乌黑的短发愈发衬托出她玲珑的五官,相视时她浅浅荡起的笑容总让你忍不住多看她两眼。简单自然的衣着,话不多,静静的看着平板电脑,是一部很老的电视。老公高大威猛,帅气,体贴入微,和她讲话柔声柔气的。
“祥林嫂”没有过半个小时就开始跟二号床的短发女聊天,问她什么病?短发女微微的笑着说:“我是子宫癌,来化疗的”。我们和祥林嫂一样震惊的长大了嘴,没想到她自己竟然能够如此坦然。祥林嫂很惊奇的问:“我也是这个病,你切了吗?你没有掉头发吗?”短发女淡淡的说:“你也是啊?切了,我的头发也掉了很多,我剃掉了,这是假发。”我们几个同时惊呼出声:“天啊!你这头发太逼真了!你不说我们都没有看出来啊!仿真度真高啊!”她露出顽皮开心的笑容,说:“现在的假发都是这么逼真,我好几个哪!有长发,短发,想戴哪个就戴哪个!”言语之间充满幸福感,没有一丝抱怨。癌症,化疗,这种令人闻之色变的事件都发生在她身上,可是她依然是充满活力的,对生活依然保持精致。
我和闺蜜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同样的病,人家都能够充满希望,注意衣着和形象,而祥林嫂却满满的抱怨,顶着蜡黄的脸,一寸黄白相间的头发,腰里系着尿管,到处串病房,和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控诉她的老公,高声谈论。吃饭像饿死鬼托生般,端着饭盒不停的往嘴里扒,两分钟一盒饭就见底了。她站起身,帅气的用一次性筷子,咔!干净利落扎穿一次性饭盒,哐!丢进垃圾桶!摸着肚子喊:撑死了!撑死了!溜达两圈后回来躺床上,开始用很大的声音发微信,这个一句,那个一句,间或还有撒娇的声调,我和闺蜜和短发女夫妇,纷纷侧目,目光相撞,相视而笑,做出无奈的表情,继续用餐。
手机叮铃一声响,打开微信,闺蜜的消息:真是丑人多作怪!就这尊荣还讨论男人,我们都受不了,更何况每日跟她在一起的老公哪?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啊!我抬起头看着闺蜜,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诚然她老公在她生病的时候不给钱治病,不伺候她,不管她,还赶她走是不对的。但是难道就没有自己的原因?从一次一次的抱怨当中,没有听到一点点对自己的剖析,都是对老公的咒骂,抱怨,恼怒。从来就没有思考过这样的状况是怎么造成的,自己在这件事中有多少责任?
同样的情况,短发女老公从发现她生病后就开始不上班,一天24小时陪着她,照顾她,关怀备至。而祥林嫂却遭到老公的嫌弃,除了这个男人是人渣和不负责任之外,难道就没有其他的原因?同样是癌症,为何她就可以恩爱幸福,你就要被遗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