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女,原名邓小华,1953年出生于湖南长沙。曾先后从事铣工、代课老师、个体裁缝等工作,1985年开始发表文学作品,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主要代表作有《山上的小屋》、《苍老的浮云》、《黄泥街》等,她被称为中国“先锋派”文学的代表,获得2019年诺贝尔文学奖提名。
迄今为止,残雪已发表的作品有六百多万字,被美国和日本文学界认为是20世纪中叶以来中国最具创造性的作家之一。她的小说成为美国哈佛、康奈尔、哥伦比亚等大学的文学教材。残雪的作品共有近三十个外文版单行本,是作品被翻译出版最多的中国女作家。
诺贝尔文学奖评委、瑞典汉学家马悦然曾经这样评价她:中国的卡夫卡,甚至比卡夫卡更厉害,是位很特别的作家。
残雪的“先锋派”写作究竟有何特别之处?本文将通过她最新出版的小说《赤脚医生》来带您管窥一二。
朴拙的语言
《赤脚医生》这部长篇小说共有22万字,主要讲述了以亿嫂为代表的几代人如何走上行医之路,以及发生在他们与病人、与自然界之间的各种奇妙经历的故事。
小说中勾勒的人物类型众多,既有先知类的老者,也有一直笼罩在神秘色彩下的黑衣人,更有真实行走在山间村头的主人公亿嫂。
按照常规的写作套路,要将人物刻画得栩栩如生,大段的细节描写必不可少。经典如曹雪琴先生的《红楼梦》,从五官到衣着甚至是说话的声音、走路的姿态,一番精雕细琢之后人物便活灵活现地跳脱在读者眼前了。
但在《赤脚医生》这部小说里,作者对人物并没有进行这样的细致包装,几句简单的白描,一个人物就登场了。没有冗长的句子,没有华丽的词藻,用小学生都能掌握的浅显语汇,讲述着需要读者用力思考的哲理趣味。
“灰句啊,你到后院去看看吧。”爹爹说。他俩一块走到后院。灰句看见沿围墙生长着一线玫瑰,花儿开得正旺。空气中香味扑鼻。灰句问爹爹是不是他栽的玫瑰,爹爹说没人栽,玫瑰是自己生长出来的。“到处都有种子。再说,你不是在念想着它们吗?”爹爹朝灰句眨眼。
这是《赤脚医生》中的一小段文字,看似父子间非常普通的几句对白,说的却是玫瑰“不种自生”的道理。这种残雪式浅而不白的语言特点贯穿于小说的始终,文字很容易认识,但需要慢慢地阅读,细细地品味,方能解出其中的真意。
自由的结构
《赤脚医生》的文本共有二十三个章节,每一章的内容都可以独立存在,整个小说的结构是自由的,甚至可以说是松散的,这与我们常见的小说又有很大不同。既没有一环扣一环的跌宕起伏,也没有暗流涌动的紧张场面。
故事情节的发展对读者而言就象是误入了“桃花源”,走在不知何年何月的另一个人世间,迎面会碰上谁、遇到什么事,完全没有把握,也没有经验。
《赤脚医生》的叙事结构更像是一首散文诗,不按时间、不循主线、甚至没有秩序,但又不出主题左右,“形散神不散”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深刻的主题
行医采药是《赤脚医生》的日常,却不是作者真正要探讨的主题。关于如何面对死亡、如何与生命相处,才是这部小说要表达的灵魂风景。
01 与疾病和解,直面生命的终点
小说里描写了主人公亿嫂医治的几位病人最后离世的场面,他们的性别、病症虽各有不同,但面对死亡时却都异常地镇定、从容。
麻二叔因腹水肚子胀得很大,服过了亿嫂在石洞的泥土缝里找到的药草,他的病情虽没得到缓解但精神却越来越好了。麻二叔是在夜里大家都睡熟时去世的,他的女儿说:“ 爹爹是欢欢喜喜地走了的,他说自己有福气,因为并不那么疼。”
陶伯是亿嫂医治多年的另一位病人,他在大城市被确诊为绝症后,坚决放弃了治疗回到云村,住到了山上的小屋里。在亿嫂为他医病的五年间,陶伯没有象医生告之的那样已经死去,反而越活越有精神,他对亿嫂说:“每天清晨一睁眼,发现自己还不会马上就死,便感到特别振奋!要不是这个病,我的生活怎么可能像现在这样幸福?”
在小说里,与疾病和睦相处的病人颇有一些古代圣人的风度。接受并迎接死亡,最后有尊严的离开,是作者多次明说、暗寓的主题之一。
02 人与万物共生
在《赤脚医生》的小说世界里,植物、动物、甚至山峦、石块都参与到了人们的生活当中,扮演着不可思议的角色。
亿嫂认为那些山上的药草是为病人生长在幽暗处的,这种看不见的联系自古就有,只不过呼唤是无声的罢了。比如那株美丽的威灵仙就是在春鹂胃病发作时出现的,这样的邂逅她遇到过无数次。
年轻的后辈医生灰句与小动物也有过奇妙的缘分。他在药草园干活时发现一只黄鼠狼,背上插着水果刀向他奔来,他打开医药箱帮它拔出水果刀,然后为它消毒、包扎伤口、喂它吃药。当灰句坐在院子里的椅子上再次记次那只黄鼠狼时,他闻了闻自己的手,想知道有没有留下臭味。但是没有,他再用力闻时,却闻到了玫瑰的香味。
这些带着鲜明的个人情感的描写,会激发起读者对现实世界的重新思考:人与自然之间是不是原本就是“因你有我,你我共生”的?我们与自然的关系是不是太疏离了,以至于感知自然的能力也退化了?
结语
《赤脚医生》中对人物形象的塑造,很像写意的中国画,只寥寥数笔但又个性鲜明;故事情节不追求紧张刺激,但那些片断性的画面却有一种特别的魔力,在你掩卷之后还能萦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些已知、未知的隐寓也还会不时地勾起你思索的兴趣,令小说余韵悠长。
残雪就她本人的先锋派创作模式说过这样一段话:“如果没有读者,这个创作就不存在了。必须大家跟我互动,它才存在。在阅读小说过程中,能自己跳起舞来,这是真读者。”
虽然我还没能起舞,但那种激荡心灵的效果我是真的体验到了。用思想带来愉悦而不是流于表面的快感,这大概是残雪最吸引读者的地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