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附近的小区停了车,我和男朋友提着大包小包的礼盒,走回这条我住了十几年的老街道。小时候觉得这条街很长,很宽,来回跑可以玩上一天。现在看来两边都是高4层左右的自建房,有些二层的窗台还会往外突出,自家住的植物缠绕着爬上墙垂落下来,走在中间,显得十分狭窄。在街头一抬眼,很容易就看到街尾,长大后每次过节回到这条老街道,和小时候对比总有种误入小人国的错觉。
一路走过来,每一家的门口都捡来了几块红砖,摆在门前或靠左或靠右的角落,然后把佛香蜡烛插在红砖一个个小孔上,用于拜神。走过上香的地方,空气烟雾缭绕,佛香燃烧后的味道弥漫在这条街每一个角落。我不自觉勾起了嘴角:“就是这个味道,一闻到这个味道,就知道过年了。”
走到某间早已敞开大门的房子,我笑着转头对男朋友说:“我们到了。”
“阿冬!快把抹布递给我,你再到楼上帮我换盆清水过来。快点,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来了!”我听到妈妈唤我的声音,下意识回了话。再次转头,身后的男朋友不见了,手里没提着大包小包,那些我不用抬手就碰得到的柜子统统又回到了我头顶的位置。我此刻手短脚短,脚上还穿着那一双,我小时候最爱的浅粉色小皮鞋。
妈妈往红褐色,分成一格格的木质圆盒里放满了瓜子,花生,糖果,然后把盖子盖上。这些战利品是昨天我和妈妈去逛年货市场时买的,妈妈买了很多,说买够了,别人来家里拜年时才不会显得寒碜。妈妈还给我、哥哥、爸爸都买了身新衣服,似乎每年一到这个时候,大人们都会变得格外大方。但我想这不是慷慨大方,更像是某种补偿自己的短暂放纵。
我把干净的抹布递给妈妈,妈妈边擦桌椅边嘴里念叨着:“要在过年前把家里打扫得干干静静的,每个角落都扫一遍,这样才能把脏东西赶走,来年全家人都顺顺利利,平平平安安的。”我记得自我起床睁开眼,妈妈就一直忙活着,压根没歇过,反倒越扫越起劲,把每一个柜子都擦得光亮。
我一手抓一边盆的边缘,起身,踉踉跄跄的上楼去换盆水。住在老街道里的人基本都是自建房,一般都有四、五层,一大家子的人都住里边。我家的老房子有4层,我呆家里一闷就会从4楼跑一楼,然后再跑4楼,再上阳台玩玩大伯养的雀儿,也就不闷了。
我踩上木头作的楼梯,年代久远的的木板还会发出吱呀的声音。对于别人会觉得这儿阴暗潮湿,对于生在这长在这的我,是再熟悉不过。
除夕饭,我们在一楼设置大桌,大门敞开。在这街道上的每一户人都会这样,若邻居间看谁家的菜更顺眼,就可以进来拜个年,坐下来一起吃。桌上的菜大多是鸡鸭鱼肉,我每年都会在啃完一个鸡腿后,就吃不下了。我早早就坐不住,我实在不理解大人们是怎么做到在饭桌前一坐就是好几个小时。
妈妈知道我坐不住,给了我一些小钱打发我去玩。我就和那些不约而同吃饱走出家门口的小伙伴去到街头的小卖部买了一大袋的烟花鞭炮回来玩。妈妈给我们点了一支香,把一个打火机交给了哥哥,并嘱咐他一定要看好我。
哥哥就给了我几支烟花,帮我点燃,我抬起手臂,两手各拿着一支燃着的烟花在空中画大圈,乐呵呵的。
大哥不喜欢玩这些,他和一帮大孩子玩声响很大的火柴炮,一划,丢路中间,不知情的路人经过,就会被吓一跳,然后这帮恶作剧的小鬼就会乐得咯咯笑。所以凡是过年经过这条街的人,大多会速度很慢,判断前方没有人在放炮,才敢经过。
每年除夕夜就是小屁孩的放纵日,我们会有钱买鞭炮玩,可以比平时睡得晚,然后年龄最大的小孩会领着一群小屁股笑得很大声的从街头一路追逐到街尾,没理由的狂奔一个晚上。
夜渐深,我和哥哥不情愿的被妈妈抓回家洗澡。妈妈催促我们赶紧洗澡把脏衣服换下来让她去洗,一旦过了点,到了大年初一可是不能洗衣服的。妈妈把我们两个小鬼头打理干净后,把我们哄去睡觉,帮我们关好门窗,还打趣说待会过了12点,这四面八方可是要发生大事的,得把门窗关紧,要不烟雾就会进到家里,弄得乌漆麻黑的。妈妈各给了我和哥哥一个红包,说是压岁钱,让我们放枕头下,还跟我们说:“多吃点饭,快高快大,聪明伶俐。”
一过了12点,当第一声炮声响起,四面八方就此起彼伏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音。透过窗帘的缝隙,窗外是灰蒙蒙一片,烟雾里偶尔闪过烟花绽放的绿光,任我怎么瞅也分不出是哪里在放炮。这就好像一场约好的狂欢,一过点,大伙就都疯了。
我转头看向另一铺床上的哥哥,他冲我喊话,可我啥也没听见,只能看到他嘴在动,而耳中只有噼里啪啦。
我最终还是在没完没了的鞭炮声中睡去。半夜醒来,灯已经关了,我迷迷糊糊还能听到远处传来零丁的烟花升空的声音,“咻—”,“啪!啪啦.....”
大年初一,我和哥哥起得特别早,早早就收拾好自己,一听到爸妈房间有声响,就冲过去对爸妈说:“爸爸新年快乐!生意兴隆!万事顺利!妈妈新年快乐!心想事成!身体健康!利是入袋!”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句利是入袋。其实得到的红包最后都会全部交给妈妈保管,和我们没啥关系,但是问要红包,和得到红包那一刻的快乐,是无与伦比的。
大年初二我家开年,妈妈起得很早,给我们煮了粽子,煎了年糕;还把我和哥哥要穿的新衣服搭配好放在了床头。接着她就给家里几个特别的方位上香,拿着香朝那个方向拜,嘴里念叨对新一年的祈愿。
临到晚饭时间,亲戚们陆陆续续笑盈盈来到家中。我和哥哥为了红包,像两个小门神似的,来一个人就积极的拜一个年,可乖了。
人来得差不多了,所有人围坐在同一个圆桌前。爸爸忽然问妈妈:“阿爸、阿妈那,你奉了三次酒了吗?我们都开饭了,爸妈那边也要吃得饱饱的啊。”
“还差一次。”妈妈站起身走往供奉爷爷奶奶的神台前,在摆了三生的小桌最外边摆了两个空碗,两双筷子和三杯盛了酒的小瓷杯。妈拿起酒杯,一杯杯横倒地上,再装满酒,规整的放回原位:“爸妈,新年了,大家伙都回来了,你们在那边也要吃得开心啊。”
妈妈走回饭桌,坐下。我环看一周,这张圆桌每一个角落都坐满了家人,没有空位。爸爸今天很开心,还没喝酒,已经笑得一脸的红润。他拿起筷子招呼大家吃饭,:“过年最重要就是一家人整整齐齐,都愣着干嘛,吃吃吃。”
身旁的哥哥夹了一个鸡腿放我碗里,我顺着收回去手看去,坐在我身旁的人变成了我的男朋友,碗里的鸡腿变成了鸡翅膀,而那一个鸡腿现在只会出现在侄女的碗里。哥哥稚嫩的脸长成了一张成年男人的脸,哥哥身边还多了嫂子和侄女。爸的脸粗糙了,妈的眼角不怎么笑也会有皱纹,而来拜年的姨姨伯伯都也生了华发,而我也成了在饭桌前一坐就是几个小时的大人。
帮妈收拾了碗筷,跟父母道别,我和身边的男人离开了这条老街道。我想起饭桌上大家伙提议明年过年出国旅游,随口唠叨一句:“你说以后到了侄女那一辈回忆起儿时的年味是不是就只剩下东南亚的沙滩了?”身边的人说:“这也不见得是件坏事,说明我们的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可选择的东西多了。每一代的需求都不一样,形式会改变,但本质的需求不会变。所以刚你大哥不也说了吗,就算过年去旅游,这一年一次的开年不会改变,要一代代传承下去。”
“嗯,对的,来年我们一家子还是会整整齐齐的,来年我们会越来越好。”
“你猜下我来年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身边的人忽然问我。
“赚大钱?”
“对!来年最希望我努力赚钱,你努力花钱,然后买套房子,换另一个身份陪你回家开年。”
“换什么身份?”
“你家人的身份。”
过年的晚上,烟花升空绽放,灿烂之极。可这灿烂却也美不过一抹悄悄爬上女人双颊的红晕。
每一代对于年的记忆会变,但不变的是过年的本质。有家就有年,有对未来抱有的希望,就有了新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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