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你沉默了
天色渐渐暗下来,你坐在沙发的角落里,抬着头,默然无语,咝咝地抽着烟,一根接着一根。我看着从你嘴里不断吐出的烟,和你的神色,我知道我这次真得让你生气了,我从来没有让你这样失望过。我的班主任老师刚刚走,是为了我和班上一位女同学打架的事情来的。
当时的我很害怕,从小到大没有和任何同学发生过口角,更不要说打架了。哭着对你讲到:“那如果她脑袋真得被打出问题,怎么办,或者她没有问题她一直装病怎么办?”。“不管怎么样,今天的事情是我们做错了,再怎么样不该出手打人,不要害怕,有爸在,我就出钱给她医,她一直不好我就一辈子给她医”。我不敢再说什么,我只是很心疼你,你靠着拉三轮赚钱,我知道那是你的血汗钱。
那年头的三轮车是人力的,我坐过你的车,所以很清楚拉一趟人下来是什么感受。有时候一趟为了多赚两块钱,多拉两个人,遇到上坡时,有的好心人会主动下车,有的还帮推两下,有时候你只能用尽脚上所有的力气使劲地登脚踏板,即使站起来也有蹬不动的时候,你便下车,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拉住绑在三轮车上的皮绳,身体倾斜到不能再倾斜的角度,一步一步艰难往前走。夏天长时间坐着,得过褥疮,冬天收被冻得开裂,你从未抱怨过一句。
你为了解决打架那件事,第二天很早就跑到同学家里,带她到医院检查,检查后没什么问题,你请她们一大家人吃了一顿饭,最后解决了。你那晚回来很晚,我一直没睡着,听见你回来我立即跑到你跟前,你已经醉的很厉害,说话都不清楚了,最后他告诉我“放心,没事了”你就睡着了。
你一直是一个很老实巴交的农民,但也有你的原则,你的一生基本上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为了我低声下气地给人家说了很多好话,面对别人明知是不怀好意的敬酒,也要一口气喝下去。得知同学“受伤”,他也很难过,也很担心,但是他却故作坚强,你更不想怪我,你知道我也许更难受。你更是自责,自责自己没有本事,只能经常在我的学校门口等生意,让同学瞧不起我,才有打架的事情。
从那以后的许多年,对这一件事你只字不提。
(二)你笑了
那一天,我和你起得很早,你要送我去读大学了,你为了能够当天返回,所以起了个大早,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你不想在外面住,就是不想花钱,也想早点回家,这样就不用耽误第二天赚钱的时间。
你早早就收拾好需要带的东西,棉被、衣服等等,满满塞了两大口袋还有其他生活用品,肩上扛着,手里还要提着。我并没有很高兴,因为从小到大,第一次离开你们那么长时间。大学离家里大概四个多小时的时间,你给我报好名,帮我把床铺好后,就起身准备离开。
你离开时,只告诉我“好好照顾好自己,好好读书,钱不够了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寄过来,我先走了,晚了该没有车了”。
看着你瘦小的背影,身上穿着那件舍不得拿出来穿的衣服,皮鞋被擦了几次油,可是没有光泽,手里拿着两只空口袋,一步一步走出寝室。我很难受,人生地不熟,寝室就我一个人在,感觉很落寞,我多希望你能够留下来陪陪我。看着寝室的室友,总是爸爸妈妈一起送进来,陪着玩好几天才走,心里真不是滋味,其实我还是能够理解你的。
大学四年期间,你很少给我打电话,我只是后来才知道,你是怕我想家,因为刚开始每一次打电话时,我总是哭。
其实我是复读了一年的时间才考上师范学院的,得知我考上的那一刻,你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是的,你总是那么辛劳,生活给你太多磨难,很久没有让你高兴的事情了。
(三)你哭了
“找一个对你好的人就行,爸的要求并不高,你幸福就好”。你很认真地告诉我。
结婚那天,被接走的那一刻,我和你告别,眼泪从你布满皱纹的黝黑的脸庞落下,你握着我的手在不停地发抖。旁边的亲朋好友不停地劝你,“结婚是喜事,不能一直哭,要不然不好的”。你立即转过脸去,擦掉眼泪,眼睛紧紧地盯着我看,好像再也见不到我一般。那时的你肯定在虔诚祈祷,祈祷女儿一定要幸福。
那么多年以来,我第一次见你哭,我也第一次那么认真的看你的脸,你老了,那个我原本以为一直是我的坚强的后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