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杀人

网络

1

伍晓回忆起自己寥寥二十几年的光景,发现如此频繁的梦见一个男人的事情还发生在高中的时候,她以此为证明,觉得那是自己唯一爱过的人。但她不明白现在算什么,频繁的梦见那个叫徐问的已婚男人,尽管梦境各不相同,但有相同的结尾,她在梦里杀了那个男人。那这是爱吗,还是恨?这是她每次从梦中醒过来思考的第一个问题。

因为发生了那件事,伍晓已经跟那个叫徐问的男人断了联系,很久没见了。很久是多久,时间的观念早就在伍晓的脑海里淡去了。没有工作,没有爱人,没有朋友,每天在廉价的出租屋里荒茫度日。偶尔写日记的时候都会惊觉现在都十月了吗?但下笔写日期的时候每每都会写成九月。

她现在基本不照镜子了,偶尔手机黑屏的时候看见手机屏幕上反射的自己,都会被自己吓到。憔悴了很多,也在慢慢胖回去,上电梯的时候又可以隐约看到双下巴了,那是她花了几个月减肥减下去的,现在一切都回到了原点,甚至,不如当初。

那是一个阴郁的天气,下雨了吗?伍晓已经不记得了,记忆本来就很混沌,一天与一天重合。那天突然有个陌生的电话打进来,伍晓当时正在喝罐装啤酒,被电话铃声吓了一跳,看见陌生电话,她第一时间竟然是有些惊慌,会不会是徐问打来的。

其实她知道不可能,徐问的手机号就如篆刻一样早就刻在了她的脑子里。尽管有一次梦境里自己怎么也记不起他的手机号。但那是在梦里。她小心翼翼把接听键向上滑,并下意识开了免提,把手机也放远了一点。

“喂。是伍晓吗?”对方先说话了,女声。

伍晓还是有点失落。

“嗯,什么事。”她觉得对方应该是个推销员。

“我是徐问的老婆,有件事想当面跟你聊一下。”

猛地从别人口中听到徐问这个名字,伍晓的脑袋就嗡的发热,心跳开始加快。

“不好意思,不认识。”她立马就挂了电话。什么情况,那件事不都过去三个多月了吗?伍晓看了一下还是亮着的手机屏幕,确定了一下日期。对,没错,现在是十月末。

电话一会又响了,挂断,她丝毫没有犹豫。

一会有条短信过来了。

“今天下午两点。锦江路欧迪咖啡二楼。希望你来。事情很重要。于你于我于徐问。”

伍晓回了一句:“我不会去的。”

“你会来的。”

看到这四个字她的心态就像一只被扎爆的气球一样把自身崩的七零八落。她目光呆滞了很多秒。对的,她肯定会去的,这个名字就是牵引着她的那根线,而自己只是个木偶罢了。

2

时间已经到达十二点整,她庆幸自己没有喝多,但冲澡的时候还是被浴霸的冷水冻了一个激灵,忘调热水了,她的脑子在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就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回忆一下涌到眼前,她觉得自己就好像好不容易飘到离海边远一点地方的小纸船,一个浪花又把她拍到了岸上,并粉身碎骨。

洗完澡以后她决定打扮一下自己。但打开衣柜发现里面都是前几个月留下的夏天的衣服,她不得不从很高的柜顶拿下行李箱,那里有去年秋天穿过的旧衣服。站在一个凳子上单手去够行李箱的时候另外一只手没有来得及接住,她从凳子上跌下来了,行李箱也砸到了身上。这一刻,她突然崩溃了,在地板上蜷缩着,开始大哭,她回想了一下这几个月自己做的荒唐事,一种无助侵袭了她全身,很久没有流过眼泪了,她有点惊讶自己怎么会因为这个哭出来。

不行,她告诉自己,不能哭的太久,她以前见过徐问地老婆,不能被她看出来自己最近过得不好。

一点五十分,伍晓打车到了欧迪咖啡。是熟悉的地方,但她还是有点犹豫到底要不要进去。她化了一个很厚的妆容来掩饰最近生活的不如意,带上了平时基本不太会选择的深色美瞳,穿着过时但得体的衣服,伍晓知道那个女人已经到了,二十分钟之前她就发短信通知伍晓她到了。其实她还是有点害怕伍晓不来的,毕竟没有人真正的了解伍晓的真实想法。

尽管犹豫,但下一秒钟她就迈着大步走了进去。这是一个适合谈事情的连锁咖啡厅。咖啡厅很大,欧式装修,一进来就可以闻到浓浓的咖啡豆的味道,能听到文明的低语声。而且这个咖啡厅也卖便利的饭菜,伍晓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吃过牛肉面。路过前台表示自己已经约过人了。径直上了二楼,二楼几乎没有人,伍晓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她选的那个位置刚好靠窗,是徐问最喜欢的位置,也是伍晓以前跟徐问常坐的位置。

伍晓走过去,说了句你好,就坐在了女人的对面,但让伍晓奇怪的是,女人带着一个很大的墨镜。

“嗯,你就是伍晓是吧,我们以前见过,我叫苏培,是徐问的原配老婆。”

“原配”这两个字眼伍晓敢打赌肯定是她故意这么说的。这让她对这个女人更没有好感了。

哼,牙尖嘴利的女人,伍晓在心里默默咒骂。

坐下来的时候伍晓才认真观察起眼前的女人来。穿着淡色的风衣,没有化妆,齐肩的短发被染成了枯黄色,说起来也就大概三个多月没有见过了,但苏培给她的感觉像是经历了很大的变故,变得单薄了许多。

伍晓疑惑的皱了皱眉头,她不明白,在她这样的家庭主妇身上能发生什么事情让她如此。老公经营着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在她们生活的这样的二线城市算得上富裕家庭,应该不会是老公出轨,因为对于有钱男人出轨,家里的老婆基本上都是睁只眼闭只眼,不算大事。离婚更是不可能,苏培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一个儿子,如果离婚,徐问绝对是那个净身出户的一方,但徐问不是这种人,他只是贪求新鲜感。对于这个,苏培知道,伍晓也知道,但当初伍晓坚信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个。

现在想来,谁不是这么认为自己的呢,但终究是谁都不是特殊的那一个。

3

“什么事。”

尽管伍晓对苏培不知为何有了一些怜悯之情,但她相信这不是苏培今天约她出来的目的,苏培就算需要被怜悯,但这个人绝不可能是自己—一个爬上了她老公床的女人。

她没有很快接话,把自己的眼镜摘了下来,伍晓看到了一双眼圈红透,眼皮肿的老高的眼睛,在一张没有化任何妆的脸上就像刚刚经过一场激烈战役的战场,苏培这方死伤惨重。还是没有说话,却看到了那双接近干涸的眼睛的眼角噙着泪。

伍晓完全想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又问了一句“怎么了?“语气中带着不耐烦。

“你不知道吗?啊?”苏培说话了,眼睛里突然迸发出愤怒,是那种想要把人吃掉的愤怒。目前为止仅仅是眼神的愤怒,并没有任何的肢体动作,但这已经让伍晓很害怕了,怕苏培会突然扑上来打自己,毕竟中间隔着的只是个不宽的大理石桌子。

伍晓往后欠了欠身子,说:“大姐,我怎么知道,我们已经断了联系很久了。”

伍晓特别加重了那句“大姐”,她并不是想更激怒苏培,她只是想报一下刚刚的仇,毕竟自己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苏培还是没有任何过激行为,只是慢慢的又把眼镜带上了,原来是服务员过来点单了。

“请问你们需要点什么。“

“热美式。“伍晓说。

然后服务员把脸转向了苏培,苏培盯着自己放在桌面上的左手,没有答话。服务员有些尴尬,又问了一句:“那请问这位女士你想要点什么?"

苏培还是没有说话,服务员有点坚持,但又不敢过于冒犯,她又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女士?”

伍晓记得这家咖啡厅的规矩的,每个人点东西的数量必须超过人数。就是说不允许两个人喝一杯咖啡。服务员估计以为苏培是在想什么事情出了神,但伍晓知道她不是,她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但没想到她突然大声吼了起来,“我不想点你看不出来吗?”冲着服务员,有点歇斯底里。幸好现在不是人特别多的时候,二楼除了她们就只有其他两位男客人,要不然肯定会有很多人吓一跳。但那两个人无动于衷,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服务员有点懵了,但急速的反应让伍晓看出来服务员肯定经常遇见这种不想点东西的时候,这时候服务员一般会说一下这是店里的规矩,请求谅解这类的。

但还没等服务员解释的话说出口,苏培突然趴在桌子上嚎啕大哭起来,“我老公都死了,你让我喝什么,你觉得我应该喝点什么?“

“什么?”伍晓的瞳孔突然放大,下意识站起来,“什么?“她伸手摇动苏培的肩膀。苏培这时候就像被抽尽了气体地汽车内胎一样,软趴趴的,没有任何气息。但还是抬起头,坚定地看着伍晓地眼睛,”我老公死了,徐问死了,听懂了吗“一字一句,就好像要用字来吞噬伍晓。

服务员在一瞬间也惊得呆在了原地,但下一秒就默默下楼了。

4

接受这个信息花去了伍晓宛若一生的时间,她瘫坐在椅子上,眼睛空洞地望着窗外的大马路。马路上人来人往。伍晓脑子全乱了,尽管自己已经在梦中接受了很多次这种讯息,但那都是梦。那今天呢?伍晓开始怀疑今天的的存在性事实,她开始觉得这只是个梦而已,不是现实。

“呵呵,这是个梦,我知道。"她开始大笑,她确信这是她的梦,不是现实。没关系的。

“这不是梦,是你杀了徐问对吗?是你毁了我的家“苏培咬着牙说。怒火已传遍她的全身。

伍晓更确定这是梦了,因为这样的梦她已经做过很多个了。

“好吧,是我,怎么了。”

反正是自己的梦,可以肆无忌惮。伍晓想。虽然今天一切的触感都格外的真实,过程也是,但她坚信,这是梦,没错。

“他说他爱我的,”这下轮到伍晓开始歇斯底里,开始吼叫:”但又告诉我,他离不开你们。这说的到底是什么狗屁。我要求他离婚,他不离婚,他让我好好上班,说可以提拔我为主管,但这不是我要的,我威胁他,如果他不离婚我就让他身败名裂。哈哈,你没有想到吧,我录音了,从在一起的第一天,他对我说的话,挑逗的,煽情的,我都录音了。我可以告他的,告他性侵。但是他还是不同意娶我,他抢过我的手机,把我的手机摔碎了。我那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一文不值,根本就是一个傻叉,我计划了谋杀。我……”

前面的都是伍晓的真心话,也是事实,是她不愿意面对的事实。但谋杀,关于谋杀,梦境的版本太多了,但一个都不清晰,今天这是要梦中回忆以前做过的梦吗?她没有再说下去,因为她想不起来了。

她说完了这些,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对面的苏培,她在确认,这只是梦,梦是会醒的。在梦里,她是无所畏惧的,但没有想到,迎头过来一巴掌,是苏培给的,打得伍晓生疼,伍晓有点懵,梦中不是不会疼的吗?伍晓摸着自己生疼的脸,怔怔的看着苏培,苏培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攻击,她开始来抓伍晓的头发和脸,像个魔鬼一般。

伍晓没有还手,她的头发被拉扯,传来的剧烈的疼痛,苏培一边打她一边骂她是贱女人,是恶毒的女人。但她只是开始怀疑,这难道不是梦,难道自己真的杀了徐问?她陷入了虚无。她的眼睛开始有点朦胧,有点看不清苏培了,苏培开始用脚踢自己。

突然二楼的另外桌的那两个男人快步走过来,她恍惚中觉得自己认识那两个男人,是两个警察,上次自己因为杀了一只狗在派出所见过他们,但她觉得那次真的不能怪自己,自己平时对那只狗很好,但那次那狗却无端的对着自己狂吠,自己杀了那只狗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谴责,就好像她不明白这到底是不是梦境……

她闭上了眼睛,她不想去思考那些了,苏培被拉开了,疼痛还在蔓延,但她想醒过来,或者睡去。

“真没想到真的会是她,我们查了那么多人,但这个女孩子有选择性健忘症对不对,上次杀狗事件我们就发现了。”其中一个男子说。

“也是一个挺可怜的女孩子。”另个男的答道。

这是伍晓失去意识前听到的最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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