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其从老家到深圳,叔叔接了他给找工作,18岁不到的他看起来还像个小孩,虽然在老家他已是独立上灶的厨师,但是在这里没人相信。那天从早到晚,去了好多餐馆酒楼,都被别人看不上。到晚上八点时,叔叔急了,劝他先找个落脚点为妥。叔叔跑业务,时常出差,不可能有时间照料他,这在来深圳之前就说了的,凡事得他自己拿着办。把标准放低,终于在一家快餐店找到事,做配菜工。
这家快餐店,得益于店前店左的大超市,尽管连个店名也没有,可生意有点好得奇怪。向其从早忙到晚,不知要切多少的菜,超长的工作时间,把这个小伙子累得够呛,但更呛得是每到深夜收工时,老板让他去厨房背后的下水道收集一些跑掉的“油”。开始向其老是想不明白,因为这个厨房背后还有一道机关:一个黑不隆通、油腻不堪的大铁桶,旁边是一个大竹箩,分别对接了厨房;厨房里把顾客吃剩的东西倒下时,在往下流的通道里不知安装了什么,反正油油水水流进了铁桶,菜菜叶叶、骨头鱼刺跌进了竹箩。在这一过程中,总是有些油不老实跑出铁桶,搁在下水道,向其要做的就是想办法把它们找回来。向其想:这有多少呢?让它流走算了。谁知老板要来检查,一眼就能看出向其在马虎,于是那脸就拉成了马脸,黑得怕人。向其吓得不敢吱声。向其也百思不得其解:这些东西拿来做什么呢?
后来就晓得了。每天忙过早餐,在还没到中午饭忙的空档时,老板就令厨师将头天收集的油油水水倒进一口大铁锅熬。一天经常负责这项工作的厨师拉肚子,向其就顶上了。在猛火的熬炼下,那油油水水变成了稀稀汤汤、颜色混乱的油。快好的时候,老板来看一眼,点点头表示可以了。因为这家快餐店生意实在好,所以每天这种油都是一大桶。向其留了心眼,终于发现,这油原来用在了哪里。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向其还是感到无法想象。这家快餐店的顾客有八成是来自两家大超市的工作人员,看着那些漂漂亮亮、潇潇洒洒,年龄二十左右的男男女女,在大口吃着所谓的美味的时候,向其的心很不是滋味。向其还发现,到了晚上,这些男男女女特别爱点麻辣火锅,因为这个店的麻辣火锅实在不贵,老板舍得下油,火辣火辣、油焖油焖,实在是太好吃了。
向其睡不着觉了,再累再晚,躺在床上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他心里在打着仗:该怎么办呢?离开这里,能找到工作吗?就是离开了,他这里照样害人呀……有什么办法呢?
店老板有一个四五岁的儿子,胖胖墩墩,很是可爱,从向其来的第一天,他们俩个就玩得来。向其感到迷糊:老板整天板着个脸,老板娘天生着一脸的横肉,怎么能有这么一个儿子呢?咋看咋不像是他们生的。
有时向其被从厨房唤出来陪他们的儿子玩。向其也乐意,那小家伙实在可爱。店里不大,向其就带小家伙随意地走走。有时也会带他去厨房背后,去看那油腻的大铁桶,用棍子去玩下水道。向其自从睡不着觉,就有意地多带小家伙去厨房背后,估计没人能听到的时候,向其就给他讲潲水油,潲水油怎么来的,等等。做这些的时候,虽然是有意,但向其并没有什么算计在里面,只是因为苦闷、苦恼或者一种束手无策的本能吧。
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一天店里来了几个卫生防疫站的人,来例行公事的检查,在厨房里转了转,在餐厅里看了看,正要准备走,一个像是负责人模样的女的,照例说些告诫话:“千万不能搞潲水油,不能买卖潲水油,潲水油害人哪!”
老板的胖儿子听清楚了“潲水油”,像是很能回答幼儿园老师的提问一样骄傲,大声说:“那儿有潲水油!”一只小手指向厨房背后。
老板夫妇的脸憋不住了,正一点一点地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