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一种关爱,叫血浓于水 还有一种温暖,叫我的姐姐

  我的姐姐比我大七岁,当我还在襁褓里因为饿了尿了哭泣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可以满山乱跑的野丫头了……

        所以,小时候,姐姐于我是个模糊的概念,能依稀记起的,只是片段。

        记得姐姐因为哥哥打我而打了哥哥

        记得奶奶让我们带回家的乌骨鸡因为鸡脚发黑,被姐姐和我当成染了瘟疫,偷偷扔掉

        记得姐姐趁妈妈不在家给我炸麻花,结果糊了

        记得我屁颠颠提着老鼠尾巴给姐姐邀功,却吓得一向胆大的姐姐跳上了桌子

        记得姐姐打死不投降的倔强,性情急躁的妈妈总是被姐姐的绝不认错气得跳脚

        记得过年时候,爸妈被兄妹仨的偷吃逼得把酥肉藏在洗衣机里,谁知最后还是被我和姐姐找到

        记得姐姐从小就远近闻名的漂亮,大人们总是喜欢逗弄“咦,妹妹和姐姐长得不太一样呀”……

        姐姐上学早,中学离家远,她升学以后,我的记忆就出现了断层。只听说姐姐转校了——姐姐寄宿了——姐姐考上了……七岁是太长的距离,在我痴迷于跳皮筋和抓石子儿的时候,姐姐已经读大学了。

        小学快毕业的时候,因为数学不好被留堂。姐姐知道了,给我的老师写了一封信,听说文采飞扬,老师感动之下主动天天给我开小课,然后我的数学在期末居然考了九十八分。

        小镇的书籍很缺乏,姐姐送给我的,也是我人生拥有的第一本图书叫《皮皮鲁外传》,是童话大王郑渊洁的作品,原来书不全是无趣的样子,从此我爱上了文学,也有了许多的奇思妙想。

      有段时间流行起了紧身裤,姐姐省下生活费,给我买了一条。现在都还能记得我穿着红色健美裤,在同伴们艳羡的注视下骄傲得像一只孔雀走来走去的样子。

        好像姐姐给我买礼物的习惯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吧。

        衣服、裤子、鞋子、包包、饰品……她致力于把我妆点成漂亮的女孩儿,走到哪里就搜罗到哪里,就算忙到无暇分身,每年我的生日,她的礼物仍然会如期而至,从不曾间断。

        几十年过去了,当初还是小女孩的我已经是年华渐老,可打开我的衣橱妆盒,琳琅满目,最出彩的,却统统只有一个标签,那就是“姐姐送的”。

        姐姐大学毕业后,做了中学老师。为了就近照看我,把我转到了她的学校。和她同出同进是一段痛并快乐的日子——学渣一面骄傲着姐姐是老师,一面也胆颤着姐姐是老师。

        也许姐姐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挑战的人吧,那年暑假,她忽然告诉妈妈,要出去闯闯。

        可想而知在九十年代,这给家里带来一场多么大的震荡,最后他们谁也没有说服谁,姐姐毅然决然收拾起简单得可怜的行囊,直接跳上了南下的火车……

        所有的人地生疏,从零开始,姐姐都没有和家里提及过,仿佛她从来没有遇到过任何艰难。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进公司了——换工作了——升职了——分到干部宿舍了——谈恋爱了——结婚了——怀孕了……

        在她待产,预备叫妈妈过去帮忙的时候,我考试失利了。

        人生第一次重大打击,我不肯复读,厌学到极致。

        姐姐让父母不要强迫我,先到她那边过渡一下。

        她将我丢进了工厂,在日复一日的检验工作中我终于发现了读书的重要。

        直到这时候,姐姐才和我认真地探讨未来。她说“没事,你读到哪里,姐姐供到哪里,不要担心钱的问题,只要你好好学习,未来一定是光明的。”

        在她的帮助下,我回到了学校。而姐姐也果然没有食言,我所有的学费和生活费都由她一力承担。

        传达室的大爷都认识我了,因为姐姐的汇款单附言最多。

          “天冷了,买件大衣”

          “吃好点儿,别太省”

          “照顾好自己,有事儿打电话”

        终于毕业,姐姐以为我会开创事业,活成她希望的样子。

        可毕业之后的第一次旅行,我遇见了我的先生,是缘也是劫,我决定去往他的城市,和他一起奋斗……

        素来开明的爸爸,没有阻拦我的任性。却在送我离开后,连夜忧心忡忡地找到了姐姐,絮叨了他对我以及哥哥的担心。

        一番倾诉,终于安心的爸爸像往常一样跨上了他心爱的摩托车,像往常一样回头叮嘱姐姐关好门窗,像往常一样微笑着和姐姐挥手作别……都以为是再也平常不过的一个日子,变故却来得那么猝不及防——爸爸出门不久就遭遇了车祸。

        听说肇事司机当场逃逸,听说过了好久爸爸才被发现——他一个人,躺在冰冷寂静的长长公路上,身下,是蜿蜒刺目的鲜红。1998年12月31日冬夜的风,呼啸着带走了爸爸,年仅51岁的生命……

        爸爸太过突然的离去让我们的整个家都笼罩在巨大的悲痛里,每天睁开眼睛,都会希望自己只是做了一场醒不来的噩梦,可是惨白墙面上,黑纱框起的,又分明是,爸爸依旧年轻的笑容……

        按风俗,家里亲人离世,小辈结婚要么三个月以内,要么等三年。也许是作为爸爸临走的前一刻都还担忧不已的孩子,我的心被愧疚和伤痛压得无法呼吸,只想逃离的原因,我这个胆小的混蛋,竟然选择了三月内成婚。妈妈看着我的执意要嫁,看着我将命运肆意地拐了一个大弯,气得不肯参加我的婚礼。

        事情滑向不可转圜的地步,最后还是姐姐看一切已成定局,站了出来,为我置办红妆,为我千里送嫁,没有半句谴责,只是温柔的对我说“自己选的路,就好好走下去,家里的大门随时向你敞开”

        婚后我留在了四川,先生是二婚,还有一个女儿。我努力适应着新角色,在每次感觉辛苦的时候拨通姐姐的电话,特别简短的对话,她的“喂……”总能给予我安心的力量。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走着,我怀孕了。孕妇的情绪总是格外敏感,我变得超级爱哭。在又一次觉察到电话里我压制不住的暗哑后,实在担心的姐姐说“回家来吧……”

        我独自飞回了妈妈和姐姐身边待产,那样熟悉温暖的所在,轻易就抚平了我的焦虑,如果不是已经带球跑,我会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被娇养的孩子。

        不到一个月,接到先生的求助电话,忙于工作的他面对4岁的女儿实在分身乏术……左右为难之际,姐姐说:“送到这边来吧,那么小,没人照看也挺可怜的”姐姐的爱屋及乌总是来得那么直接和肯定。

        千禧年的大年初一深夜,儿子提前来敲门了——惊动了原本在迪厅里聚会狂欢的亲友们,结果满满一车人陪我去了医院。

        调皮的小家伙却又躲着不出来了,磨蹭到大年初二,终于呱呱坠地。

        姐姐抱着儿子说“小名就叫初二吧,多喜庆的日子”。

        为着儿子的到来,先生也结束了四川的生意,随迁到了我们身边。至此,姐姐那套三室一厅的房子开始变得拥挤不堪。

        妈妈、姐姐姐夫、我和先生、加上三个小孩(外甥、继女、儿子)总共八口人。姐姐却还是不厌其烦,一如既往。

        终于,熬过了四个月,一断奶我就迫不及待地投入了工作。单位分了家属房,带着先生和继女我们搬了家,儿子还是留在姐姐那边,由妈妈照顾。

        是一段忙乱到飞起的日子,白天忙着上班,接送上学的孩子,晚上赶回家里,做做家务,带带儿子,让劳累一天的妈妈歇口气……

        姐姐却不允许我陷入“黄脸婆”的生活。那些日子,因为我工作的单位离菜市场比较近,所以这一大家子的生活费都交由我来安排。每天除了柴米油盐,她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顺带买花。她说“你要看到美好的事物”。

        每逢周日,姐姐就会带着我穿行在福清的大街小巷,好看的衣服,漂亮的首饰,精美的茶点,路边的风景,市井的百态……姐姐总是慷慨买单的那个,她说“你的弦绷得太紧了,要学会享受生活”。

        毕竟事多繁杂,我渐渐心浮气躁,和先生的摩擦也多了起来。每次一闹矛盾,先生都会找姐姐调停。姐姐是个很公正的人,对待问题从来都是不偏不倚,感觉她就是消防队的,随时都在帮我们消弭火情。

        尽管在此期间,她也正在经历婚姻的背叛。可是姐姐从来不说她的苦,唯一失态的那次,大概就是我和她与朋友一起喝的那场酒……

        有的伤心不需要说出口,我只是陪着姐姐,沉默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最后,闻讯赶来的哥哥把烂醉如泥的我们扛回了家。

          姐姐是一个眼里揉不下沙子的人,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最后她还是与姐夫离了婚,什么都没有要,只争取了孩子的抚养权。手续是我和她们一起去民政局办理的,看着姐夫的懊恼,我心疼姐姐被辜负的同时也有些心虚,他们婚姻的解体是不是也有我们拖累的缘故呢?

        日子继续平静地向前,慢慢地,孩子们长大了,姐姐也遇到了她生命中第二个春天。

        姐姐在福州按揭贷款了一套跃层带地下室的大房子。她说,刚好我们两家一家一层楼。到时候楼上归你们,楼下归我。

          她把阳光最充足的二楼主卧给了妈妈,次卧给了孩子们。自己却住到了地下一楼,美其名曰正好在音响室享受音乐。她总是这样,做的很多却说的很少。

        看家里人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百无聊赖的妈妈想要叶落归根了。正好先生的家业也都在四川,最后决定由我带着儿子女儿先行陪妈妈返回,先生因为工作原因,延缓一步,后续跟上。

        妈妈在四川的房子是前些年由我们三兄妹共同出资购买的,当然,这其中姐姐的资金出得最多。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把自己代入“我是老大,照顾父母和弟妹理所当然”的模式。

        回到阔别已久的家乡,曾经熟悉的一切都变得陌生起来,孩子入托幼儿园以后,我也开始进入新的行业。

          能源、服装、教育,我走的每一步,背后都是姐姐不遗余力的支持。我好像长大了,又好像没有,因为无助的时候,我总是会习惯性地回头,去寻找姐姐的身影。仿佛只要她在,就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可是,命运再一次向姐姐露出狰狞,强大到无所不在的姐姐哭了——在电话里,她泣不成声地告诉我:新姐夫患了肺癌,发现已经是晚期。

        我立刻定了第二天的机票,用最快的速度去往了姐姐的身边。

        再三确诊,肺癌晚期无疑。姐姐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我陪着她做所有她想要做的事情,西医治疗、中医理疗、食物疗法,她积极地寻求着一切方法,甚至信基督,拜佛教……

        每个人都在劝她“你们没有领结婚证,何必呢!”可姐姐从不理会,她的赤诚仿佛与生俱来,哪怕让新姐夫多留一天,也会全力以赴。

          在耗尽了所有之后,新姐夫还是离开了。“何苦来哉,人财两空”的议论喧嚣,瘦得几乎脱形的姐姐却说“尽人事听天命,问心无愧就好”。

        这就是我的姐姐,宁肯负自己也不肯负别人的姐姐。

          2017年于我而言,是多灾多难的一年。先是莫名其妙地把自己的车开进了路旁沟渠里。接着右侧乳房上又出现了不痛不痒的结节,医生催促尽快住院,不排除恶性肿瘤的可能。后来还出现了无征兆的晕眩,血压降到了收缩压70,舒张压40……

        到医院检查半天,除了又增加一个地中海贫血的判断,并没有找出真正的病因。

        姐姐听到消息后立马定制了满满一箱手工艾条快递回来,又拜托了据说医术高明的医生到成都为我诊疗。听说我气血不足,更是燕窝,阿胶不断……

        也许是每日艾灸和先生用仪器操作的原因,我乳房的结节居然在两个月后真的消散了。

        只是我的眩晕还是会时不时发作,身体常常感觉疲惫不堪,和从前那个有些女汉子的我比起来,真是柔弱到让人难以接受。

        我的生活按下了慢速键,进入了寻医问药模式。我讨厌自己在这种状态里,哭着和姐姐说“我和废人有什么区别?”

        姐姐却说“命比什么都重要,你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身体养好,其他不要多想”。

        她对我在外地读书的儿子说“你妈妈身体不好,有事儿找姨妈,别让她担心”

        她听到好医生的消息就会押着我上门求治,不计代价。

        有段时间我不停反胃呕吐,离开福建前夜,她无意听说带鱼熬汤可治的偏方,立刻托人到码头买了两箱鲜带鱼,让我随机带回。

        想到我家住六楼,现在的身体爬楼吃力。她立马把自己卖房的钱拿出一笔,让先生重修乡下的房子……

        每次出门散步,走不了多远,姐姐就会转头询问“累了没?要不要找地方歇歇?”

        这样无微不至的好,姐姐还给过我很多很多,似乎对我好,在岁月的更迭中已经深入骨髓,变成了她的一种本能。

        事实上在姐姐几十年如一日的呵护有加面前,我真的常常都会感觉受之有愧,这一生,好像除了给姐姐增添无数的麻烦,我竟然从未有回馈。

        我想上辈子自己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上苍才会送给我一个这么好的姐姐。

        世间有一种关爱,叫血浓于水。还有一种温暖,叫我的姐姐。

        亲爱的姐姐,下辈子换我来做你的姐姐吧,让我也宠你如珠似玉,无忧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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