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底住着个妖怪,起风的时候会出来看看。”
我偷偷地告诉了村子里的所有人,却没有人愿意陪我一起。
一、
每当起风的时候,我就离开村子,来到湖边。
这片湖在村子后面的山上,站在湖边却看不见村子。
爬上山,穿过一片树林,湖不大,却能把天空印在里面。
而我上一次见到妖怪,是在一个月前。
他很年轻,又显得很老。
一跃出湖面,湖水并无涟漪,仿佛跑出的不是妖怪是空气。
他看见我,我瞅着他。
我是这村子里唯一的女娃,却没有一个朋友。
母亲为了我,遭到了全村全族的白眼。
因为在我们的村子,生下的女孩都会被放上竹篮,沿着村里的小河消失不见。
除了我。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我旁边,压住了一颗我看了好久的野花。
“你在等我吗?”他望着湖面,盘起腿说着。
我抬头看着他,心里盘算着要不要告诉他。
“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好奇的盯着我的眼睛。
我拢了拢妈妈给我做的碎花裙,说:“没错。”
“我告诉村子里所有的人,跟他们说,这湖里有妖怪。”
“然后,他们都没信,仅仅把你当成了傻子?”他嘴角变弯,带有那么一丝玩笑的味道。
“嗯!”
他望着湖面,尽管有风却没有一丝波纹,说道:“他们都是傻子。”
“嗯!”
“他们不信,因为他们都没有见过我。”
我转过头不去看他,也学他去看着那湖面,说:“你就住在这湖里吗?”
“每次我们见面你都会问这个问题。”他收起盘着的腿,坐在我手边。
“为什么你会和我说话?这村子里所有男的,全都那么讨厌我。”这个问题我第一次问起他时,他冲着我一直笑,没有回答。
这一次,他拿起我带上山的花篮,取出了所有紫色的野花。
“因为有个人和你一样,喜欢在有风的日子里坐在这,喜欢这种紫色的花。”
“那个人你认识吗?”
“我认识。”
“她是也是住在那个村子里吗?”
“不,她以前住在这湖底。”
他放下手里紫色的花,把它们放回了花篮。
我回头望着湖面。
“为什么我没有见过她?她也不喜欢我吗?”
“没有,她已经死了,就在你出生的那年。”
我不信的撇了撇嘴,质疑地说:“你在骗我,妖怪怎么会死?”
“妖怪和人一样,要死了,也会死的。”
“你也会死吗?”我拿起手边的花篮,风好像就要停了。
“嗯,会的,因为我已经很老了。”
他说完起身,拍了拍粘在身上的草叶和野花瓣。
风停了,他要回到他的湖底,等待下一个起风的日子。
我也等着。
二、
有那么一次,我问他。
“为什么这湖不动呢,哪怕是风吹着?”
“嗯,大概是因为有我在吧,我不想让风打扰到这湖。”
“那山下的河水也是从这湖里流出去的吗?”
“没错。”
“那为什么这湖里的水永远不会少?也是因为你吗?”
他摸过我的头发,没有回答。
我能感觉出来他已经很老了,他从湖里出来的时候总是弓着身子。
但他看起来又很年轻,比村子里的那些男人都要年轻。
一个月前,我最后一次看见他。
我以为那只是上一次,但之后在未曾看见过他,所以才知道是最后一次。
在这一个月里,没有一个起风的日子。
每天都是晴朗和平静,闲适和无趣。
一个月后的一天。
那一天,叔妈把小妹妹放到竹篮里,沿着河消失在拐弯的尽头。
我看着叔妈,她偷偷得抹掉眼里的眼泪,隔着一条河望着我。
我站在这个仪式里,就像是另类,我抬头望着那座山,那个湖,和那个妖怪。
感觉到了!是风。
起风了。
飞快地跑回家,提起花篮,换上央求母亲做的紫色裙子。
我偷偷地穿过村子里的每一个或高或低的房檐。
人们专注着手里的活计,想着炊烟。
我走到湖边。
他一个月前坐歪的那朵野花又直挺过来。
风静静吹过湖面,泛起了一圈、两圈、三圈的水环。
痴痴的望着湖面,好像变了。
风再次拂过水面,涟漪又是一线套着一线又一线。
他说过,因为他在,这湖不会被扰动。
起风的时候,这水该是不动的。
现在。
他应该是走了。
三、
我问起母亲。
“死是什么样子?
母亲放下针线,手里是我央求她给我做的紫色裙子。
她说:“就和那些顺着河飘下去的姐姐、妹妹一样。”
“她们都会死吗?死了之后又会去那里?”
“死了就只能活在别人的记忆里了。”
他走了之后我才明白。
他的她,活在他的记忆里。
他又活在我一个人的记忆里。
总让我想起这些。
我会记得:“湖底住着个妖怪,起风的时候会出来看看。”
续:
后来。
我才知道。
我出生的时候,那湖底的妖怪到过我们村子。
他告诉村长,一个关于他和她的故事。
并且指着我说。
村子里没有人敢拒绝,我活了下来。
所以,我就成了村里唯一的女孩。
原来,他们都知道湖底住着个妖怪,起风的时候会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