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求学的日子(四)

进入一年级的第一件事,就是加入帮派,这是属于男孩子的独特的升学仪式,标志着你不再是一个幼儿园的小学生了,而是一个有组织、有身份的“大学生”!帮派往往是以社为单位成立的,我们社人数最多,自成一派,因为领头的是王家的两兄弟,大哥叫王龙,二弟叫王虎,因此我们帮叫做“龙虎帮”。二社人数次之,且大多姓杨,也自成一派,名为“杨家军”;三社和四社位置毗邻,合成一派,名叫“天地会”;五社和八社潘家人居多,且大多都有血缘关系,因此两社合作一派,名为“潘家将”;其余的六社、七社和九社,人数较少,三社合一名为“斧头帮”。

帮派之间,属“龙虎帮”和“杨家军”势力最强,其余各帮,人心涣散,徒有其名,帮派成员往往依关系好坏投靠于“龙虎帮”或者“杨家军”,因此全校便形成了两极相争的局面。而傻明又以其特殊性,游走于两帮之间。傻明是一社的人,按理应归属于龙虎帮,但是二社的杨家是他舅舅家,从血缘上他属于杨家军。而傻明天性嚣张跋扈,跟两边都不要好,龙虎帮视其为间谍,杨家军视其为叛徒,久而久之,傻明便成了游走于两帮之间的使者!

我刚进一年级,两帮之间就爆发了一场大战!起因是龙虎帮的二当家王虎跟杨家军的大当家杨国鹏玩弹珠游戏,王虎输了却不给弹珠,结果两个人争执了起来。王龙听说自己兄弟有难,带领龙虎帮前去支援,杨家军也不甘示弱,一群人站在杨国鹏身后撑腰。很快,这场两个人的争执便上升到了帮派决斗的层面。一听说要决斗,傻明异常兴奋,游走于两帮之间,传递双方的态度,帮忙磋商决斗的时间和地点,最终确定下来:周五下午放学后,在杨猴儿家后面的那片晒谷场上,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高成是小黑子的弟弟,刚上小班。跟他哥一样,高成也不高,但体重却大得惊人,活像一个小圆球,因此我们都叫他胖成!胖成对帮派之事很是上心,小小年纪老是围着王龙、王虎两兄弟,甘心做他们的贴身小弟,为此还把自己家的鸡蛋偷来侍奉那两位。大战在即,胖成心急如焚,一下课就跑去找王龙王虎两兄弟,积极进言献策,希望能把自己在积木游戏中悟出的战略应用到实际当中。在王家兄弟眼里,胖成就是鸡蛋的代名词,一个鸡蛋说的话,又怎会放在心上呢?但这鸡蛋却向王家兄弟透露了一个秘密,让他们觉得这场战争不光能取胜,还会被载入史册。胖成找到王龙,跟他信誓旦旦地说:“白昊会做手榴弹!”我曾经跟胖成说过,在滚烫的油中加入水会发生爆炸,但我万万没想到,他会将此与手榴弹联系起来。王龙找到我,吩咐我周五上学前要做好一批手榴弹,尽管让我很为难,但此事责任重大,我也不敢违抗命令!

回到家之后,经过仔细琢磨,我觉得这事并非不可行!我设想了一个类似圆桶的装置,上下分两层,一层加油,一层加水。使用之前,先把油加热,然后拉开挡板,把水放进来的同时,扔向敌人,这时圆桶就会像手榴弹一样爆炸了!于是我找来一根竹子,要把它削成想要的尺寸。结果,一不小心,切到了手,划开了一道很深的口子,在我的印象中,似乎看见了白色的骨头!我哭着去找奶奶,她在伤口上面撒了一些药粉,再从旧衣服上扯下来一块布条,把伤口紧紧地裹了起来。也因着手指受伤,那周我再没去过学校,也没能亲眼目睹那场决斗!

到了周末,胖成来我家向我讲述那场战斗的惨烈!战争的第一环节是双方一对一的单挑,王虎和杨国鹏是首先出场的一对,他们撕咬了三十个回合,用到了各式各样的拳法、腿法和棍法,最终王虎凭借敏捷的身手,将杨国鹏摔倒在地,拿下了首胜;随后出场的是他哥小黑子和杨俊杰,杨俊杰人高马大,几乎有小黑子两倍的身高,但胖成却说他哥只用一个回合就拿下了胜利:因为他哥点到了杨俊杰的穴位,后者当场晕倒!单挑完毕,便是群殴!在胖成的建议下,龙虎帮采取了游击战的策略,迅速包围了杨家军,杨家军企图突出重围,但龙虎帮像铁桶一样围着敌人,杨家军腹背受敌,损失惨重,只好乖乖投降!从胖成嘴里不断喷出来的唾沫星子,也能说明这场战斗的激烈程度!听完胖成的讲述,我也很是遗憾没能亲眼目睹这场世纪之战。

不过,到了周一我询问杨猴儿有没有受伤的时候,就知道了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原来,周五放学后,校长要求一社的同学留下来打扫卫生,其他社的回家。杨国鹏找到王虎,说仗还是要打,他们杨家军会在晒谷场等他们。杨家军刚到晒谷场,恰好杨猴儿爷爷放羊回来,以为那帮家伙要干坏事,就挥舞着赶羊鞭把他们打跑了。等龙虎帮打扫完卫生,发现晒谷场上一个人也没有,于是也就回家了!这场本应载入史册的决斗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仿佛从没发生过一样。很快,大家也就忘了这一回事了,不过,这件事我一辈子都不会忘,因为那场战斗在我的手上留下了一个永远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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