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景帝刘启是汉文帝的儿子,他的母亲是历史上著名的窦太后,他的儿子是“彪炳史册”的汉武帝。原以为曾创造了“文景之治”盛世的汉景帝,司马迁会更很多的描述,然而打开《史记》却只有很少的文字,只是像流水帐似的记述了一下,并且大多记载日蚀、蝗灾、旱灾、雨雪、地震等恶劣年景。按说汉景帝是离司马迁很近的年代,史料不可谓不丰富,司马迁也不会如此健忘。带着这种疑问,我找来班固的《汉书》、司马光的《资治通鉴》等资料,试图更深入地了解汉景帝。
的确,汉景帝接续汉文帝的“黄老之治”,爱护百姓、鼓励农桑、轻徭薄赋、减轻刑罚,,使当时的社会更加安定,百姓更加富足,封建统治秩序日臻巩固,尤其是在他谦恭简朴、以身作则的带动下,社会风气也日趋好转,汉景帝因此被后人奉为不可多得的盛世之主。然而,就是这样一位让人景仰、膜拜的好皇帝,却先后做出了怒杀吴太子、腰斩晁错、冤死周亚夫,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的事情来,无不暴露了一代君王暴戾残忍的另一面。
据《资治通鉴》记载,汉景帝刘启当太子时,吴王刘濞的儿子来京城与刘启饮酒下棋,由于态度“不恭”,被刘启以棋具击杀。当时,刘启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博弈之争,就把自己的堂兄弟给活活打死,可见他从小就是一个性格暴戾的骄悍之人。这件事使吴王“由此稍失籓臣之礼,称疾不朝”,这也为以后的“七国之乱”种下了因缘。
“七国之乱”无疑是汉景帝在位期间的重大政治事件。这次叛乱的导火索,就是晁错的《削藩策》:“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于是汉景帝采纳了晁错的建议,下达了削藩令。削藩令一出,吴王刘濞纠集吴楚等七国打着“诛晁错,清君侧”的旗号联兵反叛。汉景帝慌乱无章,听信了与晁错“不睦”的吴国丞相袁盎的计策,“斩御史大夫晁错以谢七国”,其残忍行径令人心寒齿冷。晁错成了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成了汉景帝加强中央集权的无辜牺牲品。可怜晁错为汉家天下日夜操劳,临死前竟然还完全被蒙在鼓里,最后落得个腰斩的悲惨下场,全家人也一起遭难。
周亚夫是平定“七国之乱”的第一功臣。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关系国家存亡的重臣,却没有得到什么好下场。汉景帝改立太子时,周亚夫表示过反对,因此开始被疏远。周亚夫辞相后,汉景帝还不满足,竟然专门设计了一场闹剧来戏弄周亚夫。一次,汉景帝在宫中赐给周亚夫一大块肉。周亚夫见肉没有切割,也没有筷子,知道是皇上故意戏弄自己,心中大为不平,令尚席官去取筷子。汉景帝竟笑着对他说:“这还未满君意?”周亚夫一听,赶紧起座下跪,脱帽谢罪,感谢皇帝赏赐,君臣不欢而散。后来,周亚夫的儿子买了专给皇室制造的可用于殉葬的五百件铠甲盾牌,周亚夫因此事受牵连。汉景帝授意廷尉以谋反案进行审问,周亚夫拒不回答。景帝得知,竟然骂他说:“吾不用也!”意思是说:我不必要你的供词,也可以杀你!当周亚夫辩解所买的为殉葬用品时,审案的官员竟然说:“您即使不在地上造反,也要在地下造反!”周亚夫悲愤交加,在狱中绝食五日,呕血而死。
对待功臣如此,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汉景帝同样刻薄寡情。汉景帝共生了十四个儿子,其中栗姬生的刘荣为其长子。公元前153年,汉景帝立刘荣为太子,同时封宠妃王娡的儿子刘彻为胶东王。三年后,因为栗姬失宠,汉景帝废刘荣为临江王,另立刘彻为太子。废太子刘荣的临江王宫比较狭小,起居不便,刘荣便想要扩建,偏偏王宫旁边就是汉文帝的祭庙。于是,刘荣被人以“侵占庙地”的忤逆恶行,告到了景帝面前。对于这桩牵强附会的案件,汉景帝没有亲自询问,而是把他交给了有名的酷吏郅都。果然,郅都审讯甚严,刘荣恐惧,请求给他刀笔,想写信直接向父皇谢罪,郅都不许。窦婴闻讯后,派人悄悄送来刀笔。刘荣向父皇写信谢罪后,绝望地在中尉府自杀。刘荣自尽的消息传来,汉景帝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自责和惋惜,只是不以为然地下令收葬了事。可见,对于这个失宠、失势的儿子,汉景帝根本就没安什么好心,至少在情感上已经抛弃了他。
公元前141年,汉景帝去世,葬阳陵,位于今天的陕西省咸阳市渭城区。在阳陵的南边发掘出一个数里长的,从殉葬坑的规模估算,殉葬的刑徒应在万人以上,很多骨骸的手脚上还戴着镣铐,有的被斩首,也有的被腰斩。这一具具白骨,一件件刑具,无不向世人哭诉着汉景帝的暴戾和残忍。
从后世对汉景帝的评价中,我觉得宋代苏辙的评价最为精彩:“汉之贤君,皆曰文、景。文帝宽仁大度,有高帝之风。景帝忌克少恩,无人君之量,其实非文帝比也。帝之为太子也,吴王濞世子来朝,与帝博而争道,帝怒以博局提杀之。濞之叛逆,势激于此。张释之,文帝之名臣也,以劾奏之恨,斥死淮南。邓通,文帝之幸臣也,以吮痈之怨,困迫至死。晁错始与帝谋削诸侯,帝违众而用之,及七国反,袁盎一说,谲而斩之东市,曾不之恤。周亚夫为大将,折吴、楚之锐锋,不数月而平大难,及其为相,守正不阿,恶其悻悻不屈,遂以无罪杀之。梁王武,母弟也,骄而从之,几致其死。临江王荣,太子也,以母失爱,至使酷吏杀之。其于君臣、父子、兄弟之际,背理而伤道者,一至于此。原其所以能全身保国,与文帝俱称贤君者,惟不改其恭俭故耳。《春秋》之法,弑君称君,君无道也,称臣,臣之罪也。然陈侯平国、蔡侯般,皆以无道弑,而弑皆称臣,以为罪不及民故也。如景帝之失道非一也,而犹称贤君,岂非躬行恭俭、罪不及民故耶?此可以为不恭俭者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