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出朋友的小说转场不流畅,她就问我该怎么做,我大话已然抛出去,只好绞尽脑汁地想,最后憋出三条技巧给她,都是我平时常用的,虽然实打实的功底欠缺着,但拿来救急却是够了,分别是景物转场,分段转场和对话转场。转场本质上是给读者提供一个缓冲带,好让接下来的情节读起来不那么突兀。
一、景物转场
景物转场即通过景物描写转场,是最常用也最不容易写好的,我一般将其分为两种,一种是承上的,一种是不承上的。
承上就是不借助排版的视觉帮助,通过文字无缝融合前后两个场景。这一点并不容易做到,所以我一般不用。或者取巧,找一个能联系前后文的景物(如:天空、明月),用镜头推近再拉远的手法去过渡,或者将视线散开,用先拉远再推近的手法转换焦点。
一时找不到合意的段落,就厚着脸皮举自己文里的例子好了——
“无事。”展昭摇摇头,在那双手上用力握了一握,然后扶着墙砖站起来,有宋兵拾起他的巨阙并鞘交回他的手中,展昭从容道一声谢,随后举目打量起周遭形势。
此际城门处胜负已分,喊杀声沿着街巷向远处迢迢遁去,城头原先迎风飘扬的襄阳旗帜跌落在自己脚边,浸了泥土和血污,狼狈得看不清颜色,两排干练的士兵手持长械,在城门附近列队警戒,门前的尸首和伤员也都清理了下去,冷风吹过,除一阵铁锈般的腥味外,什么都没剩下。
这时,城外一阵答答的马蹄声进得门来,二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位银盔银甲的少年将军控马而来,神姿英发,正是此番围破襄阳城的主将杨文广。
——《雪霁》
第二段即转场段,承前文 “举目打量起周遭形势” 一句,宕开笔墨描写城门的场景,当读者习惯发散视野的时候,再将焦点集中回人物上,顺利引入新的场景。
不承上就是直接另起一行(或两行),描写下一个场景的景物,借助排版的视觉帮助来转场。
他垂下眼看手上拎的两只裹药的纸包,当然他肩上背的包袱里更多,都是这些日子走访时一味一味攒下来的,王朝勉强扯出个笑脸,低声道:“还要尽早攒出一副药来,我这几日看展大哥前后忙碌,总觉得他……不太好。”
风烟既定的冲霄楼,四面窗开,阳光施施然照进这座宽敞的楼子里来,总消息掣已被关闭,这时节看浮尘在日影里密密地飘,竟也有种隔世的安宁之感。展昭神情漠然地环顾四周,楼中一阶一椅都安静地待在它该在的地方,局外人怕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这里曾经张开过一张巨网,吞噬过一条鲜活的生命。
忽而有熟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展兄弟怎么在这里,悼念白少侠,难道不该去灵堂么?”
——《雪霁》
这里结合了分段转场的方法,第二段为转场段,景物与前文并没有什么联系,只起到缓冲作用,哪怕读者并不细看,也可以知道下文即将进入一个新时空。一二段间相隔一行空白段,也是为了增大缓冲力度,减少突兀感。
而且文字不是电影,我认为还是要挑明转场这件事比较好(无论用什么手法),除了必须使用叙述诡计的情况之外,一般的故事转场太过无痕,会令读者产生困惑。
二、分段转场
分段转场主要就是靠回车将前后两个场景分成肉眼可见的两部分。一个回车,后面接的内容就简练一些,一般不以带双引号的对话为开头(至少要前加人物动作、神态描写来缓冲,对话转场除外);两个回车,就随便你怎么写了,中间隔开的一行空行就已然鲜明地昭示了转场的现实,跟进入下一个章节的概念没有什么区别。
朋友曾戏称我的转场为 “一段流转场”,就是用一句自成段落的话把前后两个场景隔开,这也是我惯用的分段转场手段。如下段,就是以第二段的独立一句完成时间和空间上的转换——
五弟已为赵氏朝廷捐了躯,纵是天大的恩情,他五鼠也还清了。
展昭是在七日后的正午回到开封的。
肃穆的祭仪告一段落,灵堂上的哭声也暂时告歇,人潮退散之后,只剩下四鼠和满供案冷冰冰的灵位,烛焰映着丧祭的白色,照出满室阴郁的光。
——《雪霁》
在分段转场里,可以用时间转(如:三年过去,小毛已经长成了大孩子)、地点转(如:山脚下的农舍正举着炊烟)、转场标志词转(如:话分两头,小镇上的人们还没意识到灾难将至,仍自兴高采烈地筹备着庆典),等等。
分段转场可以说是最自由的了,有着无限的发挥空间,新手如果不熟悉怎样转场,相信我,一个回车就能解决你大部分的问题。
三、对话转场
对话转场也分两种。
一种是我在一篇同人文中学到的,即前一个场景中的人物甲说了一句话,然后这个场景顿住,留下悬念,紧接着另起一行,后一个场景中的人物乙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但乙说这话的语境、语气、目的都不一样了。于是两个场景被全然相同又全然不同的两句话连接起来,形成转场,当然,中间打多少个回车都随便。
下面就是那篇同人文中的转场片段——
“包拯。”赵祯打断他,面容被烛火切割出半光半影,刚刚疾风骤雨的质问已经平息,他仍旧是那个手握佛珠不动声色的小皇帝。他站起来,走过书案,站在始终跪在地上的开封府官吏面前。 包拯和公孙策半晌,只能听到轻缓的,微微颤抖的呼吸。
“太晚了。”
“太晚了。”
立在一旁的少年听了,立马瘪了嘴要继续哭。“但是!”医者赶在又一轮魔音贯耳前止住了他,“没说救不回来啊。”
——徙南《此生非我有》
我非常偏爱这种转场,只要节奏适当,是可以形成一咏三叹的表达效果的,目前已在一篇新文的大纲中用了许多。如果不是很擅长景物转场的话,活用一下对话转场还是能转出千奇百怪的效果的。
另一种则是单纯的对话转,即不带任何技巧性的,有时为讲述者到倾听者的转场,有时为同一空间内不同倾听者的转场。更多情况下,这种对话往往被用为交谈,影响只停留在转镜而非转场的层面上,但不可否认的是,它的确有转场的作用。
举一个可能不是很恰当的例子——
赵虎皱了眉,又将画像向前推了推,神情很是急切:“真的不认得?你再好好想一想。”
“赵虎——”
“官爷,您要的药都在这儿了。”
老掌柜将包好的药材搁在两人面前,王朝才暗中瞪了赵虎一眼,就见那老人又像方才检查药方时一样在那卷薄薄的画纸上仔细地盯了一盯,不由心下一提,面上也隐约露出些希冀神色,只望这老掌柜当真有些线索,无奈后者细细地瞧了又瞧,再抬起头时,脖颈以上仍是自左至右微微一摇。
——《雪霁》
“赵虎” 和 “官爷” 两句就是专用来转场的,前者用破折号拉长尾音,再由后者断金切玉地插入,当读者的注意力被这突然出现的话吸引的时候,转场就完成了。
有人问,转场的目的不就是缓冲吗,用这么突兀的一句来转不是破了规矩?其实不是的,这两句间的破折号才是起到缓冲的部分,而且对话字数少,节奏快,读者的感官这时正处在对突变的最大适应程度内,所以这里的转场仍能达到预期的效果。
四、尾声
其实上文所举的例子,大多都不是仅仅使用了单独的一种方式。所谓声有五音,成乐则千差万别,真正用起来的时候,都是两三个综合在一起用,怎样效果好就怎样用,文学是一个自由度非常高的东西,也是创作空间最广阔的东西,用久了,用习惯了,就变成自己的了,然后再生发、再创造,自然就羚羊挂角,无迹可寻了。
所以说呐,写文实在是世上第一快活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