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ello/Bye/Sorry

      “哔”的指令声响起,我从营养液中麻木地睁开眼,站起身推开营养舱的盖子爬了出去。手在盖子边缘蹭了一下,应该是破皮了,细微的疼痛不灵敏地从痛感神经传进大脑中枢。但我毫不在意,动作甚至没有因为伤处而稍微停顿一下,继续朝着房间的门口走过去。房间的两侧整齐地摆放着许多一模一样的营养舱,里面被深绿色的营养液充满着,看不太真切。

残余在身体表面的营养液滴滴答答地从身上淌下来,我低下头看了看,脑海里闪过的声音使眉头皱了一下。你又把地板弄脏了……这属于禁令第一百二十一条,惩罚是……记不得了。

清洁室……清洁室在哪里。仅仅想了一瞬间,身体就没有任何犹豫地开始应对。我的目光扫了房间一圈,视觉神经发挥作用,在右边两个营养舱中间发现了一扇上面贴着“清洁室”三个小字的门,走过去在扫描系统处识别了虹膜。

扫描后门“咔哒”响了一声就开了,验证系统的合成女声随着一阵欢快的音乐响起:“验证成功,01。”

01。

01……

迟到的记忆终于在五分钟的营养液延缓期后回到了脑海里。 我沉默地看着向两边收缩起来的门,甩了甩手上已经快干了的营养液,走进了清洁室。

我是2317年,也就是三年前由修索博士主持的第一代人造人工程中最完美的造物,是博士亲口承认一生中最辉煌的作品,代号01。由于我是人类在这一方面初次尝试中实验出的十个样品中唯一成功的个例,所以带领团队研究出我的修索博士被媒体吹上了天,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各种吹捧意味的高度评价随之而来,意思都是他不求回报、勤勤恳恳地为人类作出贡献,有一篇甚至被专门收入了官方版的语言教育输入芯片,每隔两个字就会出现一大段详细得可以单独成文的解释,摘下来正好能组成一篇堪称倾注了真情实感的颂词。

但只有真正参与到了研究核心的人才知道,这个项目开展的最初目的,只是因为地球政府的秘密计划。

人为制造一个真实的“人类”体系,在最保险的范围内使用当时并不稳定的时间控制智能,让这些人造人回到过去,改变那些过去拖慢了人类发展速度的特殊事件。本来他们以为在足够的理论支持下付诸行动基本没什么问题,但理论终究只是理论,十个由不同研究团队投入的实验品中只有修索博士这边成功了,其他的不是失败就是失踪。我到现在还记得,那个实验品的负责团队里的领导者在向政府说出“失踪”两个字时候涨红的脸。

那个失踪的实验品还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风波,上级怕泄露秘密派人寻找,最后实在是找不到了才作罢,带着不安在档案里记上“死亡”两个字。

不过像我们这种人,即使逃跑了又能怎么样呢,最多也只能引起一点点的注意力,自己却费掉了命,甚至到死也不明白自己此生存在的意义。

所以,我在这批人里还算幸运一点的吧。虽然幸运也幸运不到哪里去。

本来提前为十个实验体建好的研究大楼,除了被获准进入的几个研究人员之外就没有人了,长时间空荡荡的像死去了一样。除了被领到顶楼那个伪装成阁楼的房间,去到各个“过去”里完成所谓的任务之外,我就在这里活动着。修索博士的命令是,只有获准进入的房间才可以进,如果未经允许进入别的房间就要受到惩罚。但他知道我平常不会有什么异动,所以只要我每天早上在规定的时间前去实验室录入身体各项数据,三餐都按最佳营养值分配好,其他时间我都是自由的。他相信我不敢。

我的确是不敢,但意外是不可逆的。

上一次违反“纪律”的时候还是几个月前了,那个时候还一次性违反了三条——下午二十一点后出门、探寻研究人员行迹和脱离管制擅作主张。

准确的说是,我在下午二十一点二十三分时在视线盲区捅坏了摄像头,打碎了窥视窗逃了出去,在走廊上看到修索博士后跟着他回到了他自己的房间。这样来看违反的好像不止三条。

那群家伙大概没有想到,在他们自己的房间里也有不止一扇隐蔽的窥视窗。我趴在走廊摄像头的视线盲区,通过其中一扇看着修索博士的一举一动。与普通人相比,修索博士的房间并没有任何不同,甚至一个人的布置还透出一种温馨的感觉。衣冠禽兽,我冷冷地想。

其实看两眼就会发现,修索博士的生活和正常人都是一样的。也许是因为一楼大厅滚屏里用红字加粗的全体作息时间表,关灯也关得很早。当他终于把手伸向台灯的开关时,我出了口气,打算站起来回自己的房间,毕竟还是违反了“纪律”。

但他的手悬空停在开关的上方,迟迟没有了动作。我本来打算顺势爬起来的动作也是一顿,低下头继续观察他。

修索博士盯着自己的手发了两分钟的呆才回过神来,苦笑了一下后从床头柜上拿下一个相框,低下头仔细地看着。他抚摸着相框中间已经有点泛黄的老照片,极其不显眼地叹了口气。但我还是注意到了,并把视线锁定在那张照片上。

照片?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会用照片记录时刻了。我不禁感到一阵强烈的违和感。

由于平常极好的防护,我的视神经异常发达,此时去看一张不远处的照片更是容易。幸好台灯还在开着,我很快就看到了照片的大半部分。

是一个女孩。我心中涌起一股不知道掺杂着什么成分的恶心,还有这种癖好?

不过恶心很快就被吃惊代替。

因为太熟悉了。

那女孩的脸。

我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了,但只觉得,在目光触及到的时候,那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猛烈的熟悉感觉像巨浪一般猛地打在岸边的礁石上,带起的是一阵山崩地裂。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修索博士已经把台灯关了。整个屋子一片漆黑,我却还在想着刚才的感觉。

似乎是久违的,名字叫做情感的东西。

几乎是习惯性地做完了清洁室配合动作,我回过神,有些懊恼。因为在正式开始执行任务之前的训练里,不论哪一项都能以出色水平完成的我居然走神了,这是我之前想都没想过的。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想法,我扫了自己身上一眼,确认没有任何不应该出现的不正常迹象,才缓缓走出了清洁室。

滴下的营养液已经被扫地的人工智能清理干净,我走回实验室的时候它正准备撤工,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在零点零一秒内识别了我的虹膜就恭恭敬敬地让到一边。

啧,真是。我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实验室,边走边在心里想,人工智能也越来越会看人眼色了。

在几个穿白大褂的人工智能为我检测好身体各项数据,又监督着我吃好了营养餐后才把我放走。我漫不经心地随意在走廊里转着,回想了一下最近三天的时间安排,想起今天还有个任务要完成,于是朝着顶楼走去。

虽然是进行任务,可我不知怎么总觉得有一种不对劲的感觉,像是要发生些什么一样,心中有隐隐的不安搅动着。我皱了皱眉,强行压下了这种感觉,但却多放了一丝警惕。

由于不想引人怀疑,阁楼楼梯上装的门没有加虹膜锁,但它被发现的几率却不会因此减少。事实上,这道门采用的是一个远古而又无比管用的防盗方法——锁。只要没有对应锁的钥匙就无法解开锁,更无法闯进门中,在这栋全都是只会解现代锁的人工智能的大楼里,比只要拿到虹膜样本就能安全开门的虹膜扫描安全的多了。

我在阁楼的门附近转了转,才放松地一揣兜,微凉的金属触感在手中被感觉到的时候才松了一口气。我拿出了那把钥匙,插进锁里向右扭了两圈。我推开门,走了进去。

没有任何意外的,修索博士正背对着我站在一扇小门前,调试着这次任务的目标时间。我反手关上门,以标准的站姿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没有任何动作。博士也像没看到我一样继续调着时间。我默默地注视着他手中的时间轴,每一次的任务我都记得清清楚楚。轴上从没有具体年份的原始时代一直排到了如今的2320年,要实现必须把时间精确到ns。

简直是一群,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子。

“01。”修索博士的声音将我的意识拉了回来。我点点头,向那扇小门走过去,按照惯例扫了一眼时间轴,觉得有些不对劲。153年……仅仅是153年的时距么?153年前有什么能够惊动“那群家伙”的事情?我按捺住心中的怀疑,不动声色地扫了修索博士一眼。

这个年代的人们平均寿命已达200年,与此相比169岁的修索博士可以说是刚刚步入老年的了,在地球如今的科学圈里算得上是晚辈,但为人所称道的成就却很多。可能因为是平时保养得比较好的缘故,他看上去只有100岁出头的样子,很不符合实际年龄。再加上修索博士本身就长得不错,倒是为他招了一波粉丝。但有一点所有人都很奇怪,修索博士自身条件很好,他在这么多年里却一直保持着单身,也没有任何花边新闻。虽然可以说是洁身自好,可没有伴侣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了。关于这点,大家在私下里明面上都进行过各种各样的猜测,但博士从来没有过回应。

此时博士的表情有一点点僵硬,望向我的目光里混合了紧张和细微的希望。我又不自禁地想起那张女孩的照片,皱了皱眉后拧开小门,望着里面纠缠不清混成一团的像烟雾一样的物质,毫不犹豫地抬脚跨了进去。

被时间搅成一团的感觉果然不好受。即使经过这么多次的任务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感受,但说一点感觉都没有是假的。2167年5月16日下午15时32分41秒……我默念着这串数据,试图在昏天黑地的旋转中保持意识清醒,但这没有什么用。

不过好在,2.5倍的时间流速下,153年很快就过去了。在时间缓缓停止流逝的时候我松了一口气,站起来点开了不知什么时候附着在手腕上的任务终端,点击调出了这次任务的界面打算看一下任务的目标和完成数值,但界面弹出的那一瞬间我却愣住了。

——什么都没有,任务界面一片空白,一个字都没有。

我有些茫然地再点了两下,可什么都没有发生。为什么会这样?

就在我莫名其妙的时候,四周开始震动了起来。那是催促任务尽快开始的程序,我来不及多想,就从身旁进入任务的小门穿了出去。

走出去的一瞬间,阳光就以一种让我猝不及防的速度照了下来,洒在我的身上,一片金黄带着暖热的感觉包裹住了我。真的是5月啊,在阳光下我有些烦躁地想,然后转身打算看看附近的环境,找个阴凉的地方避一避。

“沙沙”的草响声被风吹动着传到我的耳边,回过头的时候,我的目光刚好撞上另一束视线。带着阳光有些灼人的温度,我清楚地看见,不远处长势很好的草丛中趴着一个举着相机的少年。一时间,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咔”的快门声响起,我才从惊愕中清醒了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好尴尬啊。

总感觉是我太陶醉于个人世界忘了周边环境,结果发愣时候的尴尬瞬间被拍下来了,不知道那少年有没有被我吓到……一边在心里对少年表达了深切的歉意,我一边思考着怎么说话才不会吓到他。“你……还好吗?”我组织着生硬的语言,扯出一个僵硬的笑,走近愣在原地的少年向他伸出手,“要不要我帮忙?”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简直想为我仍需提高的没话找话技术抽自己几下,但少年好像并没有这么想,表情仍然是愣愣的,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好像真吓到他了,我拼命拉出一个友善的微笑,同时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收回手慢慢地俯下身子,试图缓解尴尬的气氛。就在我快要碰到他的时候,少年好像在一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满脸通红地站了起来,把相机重新挂回脖子上,拍拍自己身上沾上的草屑:“没……没事。”

没什么就好,我暗自松了一口气,准备要来自己的尴尬照片删了,但在这时少年突然开口问道:“我叫路德……你、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似乎从三年前拥有意识的那一刻起,我所拥有的就是一个数字代号。我从来没有想过名字,也没有想过为自己取一个名字,已经习惯了被用代号所称。此时突然被问起,我觉得无比慌乱。——我是一个,没有名字也不属于人类范畴的异类。

01……我再次想起了我的代号。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应该是属于黄种人的外表吧。“宁漪,”我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说道,“……涟漪的漪。”01的谐音,应该是这样的吧?

少年笑了:“嗯,很好听。”

我看着他,几乎有些说不出话来。一个正常的,可以交流的,没有利用心态的人……想起了那个空白的任务页面,我稍微垂下眼。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夕阳从漫无边际的花田尽头渐渐地沉下去,手腕上的终端又一次发出针对我大脑的刺激信号,这是两个星期以来的第四次。我停下往花田里走的脚步,调出任务页面,心中隐隐有着一点不祥的预感。

在进入到任务的两个星期中,每当终端响一次,任务的空白页面便会多出一条“已完成”的记录,但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文字了。对此我不是很清楚,所以也就一直抱着一种不明的心态没有去管它。可是,这也只是在麻痹自己。

毕竟,那片花田和那个少年,都不是属于我的。

加载的圆圈和点消失了,任务页面显示了出来。预感成真了,看着上面四条“已完成”下面的“任务已完成,请在二十四小时内等待接引”,我竟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恐慌感。又要回到原点了……

我只要稍微想想就觉得不能接受,但眼前的“二十四小时”毫不留情地一把打碎了我对现状的所有期待和侥幸。我顿住脚步,突然转身朝着花田边少年消失的地方跑过去。就算要离开了,也要把那句告别说出来啊。如果没有任何提醒就走了,那他一定是会伤心的吧。

少年走的并不快,我很快就赶上了他。望着他慢慢走远的背影,我竟然有点喊不出声来,不过最终我只是犹豫了一下便脱口而出:“路德。”

听到我的声音,他有些不可思议地回过头:“你怎么来了?不是回家吗?”

我盯着他:“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少年的神色有一点紧张,仿佛在意料之外又在预料之中。我避开他的目光,把视线投向下沉的血红色夕阳,但发现自己还是说不出。沉默了一会儿,他先开了口:“走一走吧。”我点头,跟上他往前的步伐。

气氛再次陷入沉默,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不知就这样走了多久,他声音很低很低地开口:“对不起,我骗了你。”

“我的名字是路德·修索……”

最后的名字犹如点燃炸弹引线的导火索。我看了看他,突然就笑了起来:“我知道啊。”

那扇门悄然无息地在他身后打开,我擦着他的肩冲过去。

路德……修索……修索博士。

虽然脑子被时间卷成了一团糟,但我的意识还仍然很清楚。不断重复着这三个名字,我心中由于过度的震惊和愤怒造成的思想短路才缓缓回到正轨。

原来他们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原来我从头到尾也只是一个人。

修索博士房间中的那张照片诡异地再次浮现在我眼前,我不禁狠狠地哆嗦了一下。

有着那样触目惊心的熟悉感的脸,是我的啊。

那栋楼里一块镜子都没有,原来是为了这个吗?

我有点恍惚地想。就在这时,时间的流动停下来了。我推开旁边的门,走出去。

修索博士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坐在时间轴旁边等着我。我走过去在他旁边沉默地站着。目光中的这张脸,和刚才少年诧异的脸重合,让我微微愣了一下。——我居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就在我心如乱麻之时,修索博士抬起了头朝我微笑了一下:“怎么样?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吗?”

我摇了摇头。修索博士好像看出了什么,十分温和地问道:“怎么了?”

看他的反应,好像并不能确定任务里发生了什么,于是我试探性地开口问道:“任务终端的那个页面……”

“啊,那个啊,”修索博士飞快地打断我的话,“是临时故障而已——现在已经修复了。”

“哦,”我点点头,突然又开口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休息日’吧,为什么会有任务进行呢?”

虽然任务进行的频率不定,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是用来休息,绝对不能执行任务的。我不知道这条规则是否一成不变,但至少在这三年里,我还没有见过它违反一次。

之前没有想到过这里,但现在一旦想起来,就感觉——那种隐隐约约的不对劲,就是来自于这里吧?

随着这句话出口,修索博士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但我毫不理会,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所以,我是不是可以举报您以不正当手段引诱或哄骗我私下进行任——”

“不行!”“咚”的一声响,修索博士竟然已经站起了身,脸色惨白,声音有点儿抖,听着摇摇欲坠的,“这都是……有……”

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失了声。我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还有一个问题。我的习惯还记得吧——接到任务的时候去查证细节、提前做好准备去应对各种事件。遇到这种事,我不可能不会发觉。所以,您是在什么时候让我忘掉之前查出的事的呢?”

修索博士没有说话,只是用着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直直地瞪着我,目光有些空洞。半天,才用嘶哑的声音缓缓开口:“……营养液,”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营养液延缓期的时候……你在舱盖上蹭的伤口。”

我猛地抬起右手。伤口在时间的影响下已经结痂脱落了,现在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道白印。闭上眼睛做了一次深呼吸,我拼命告诉自己要冷静。在情绪尽量被安抚的情况下,我开口时却还是能感觉到内心的翻涌。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的兴奋感和……心中泛起的、好像要知道什么大事的不祥感觉。

“路德·修索,”我听见自己冷冷地说,“你为了‘复活’153年前莫名消失的宁漪,到底做了什么。”

修索博士刚刚整理好的表情瞬间垮塌了下来。提到那个名字时,他的身体似乎都在颤抖:“……你,看来你都知道了。你就是她的替代品……不可能一样的……我把你造出来的时候就想过……你们太不同了……”

我突然笑了,语气尖锐:“对啊,01从来就没对修索博士动过一点心思,甚至没有任何感情,但宁漪不一样,对么?153年前的她——暂且算是她吧——和你一样,在见面的时候对对方一见钟情?”

“事实上,不管是2167年的宁漪,还是2320年的01,对你所抱的,都没有你想要的成分。”我放低声音,仍然在笑着,“因为她们是同一个人啊,而且是你造出来的那种——没有感情的怪物。”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心中堵着的种种似乎都得到了释放。

但修索明显没有这么想,他刚刚建立起的情绪一下子被击得粉碎。“怪物,”他喃喃地重复道,“你们都是怪物。”

我看着他好像没有力气再反抗,转过身打算走,突然听到了修索伴随着剧烈咳嗽声断断续续传出来的一句话:“才没有那么简单……咳……背着人命的怪物……在诞生之初……就是罪恶的……”

“什么?”我依旧笑着,回身看他,“怪物也是你亲手造出来的啊,现在……”

“咳……没错。”修索竟然提着嘴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不过你还真以为,空有理论的第一次实验,就可以造出你这样的完美品么?”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什……什么?”

“当然不可能……咳。”修索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我的心底却有如惊涛骇浪一般,“准确的来说……是经过了九个残次品的前车之鉴,才有了你。”

“而他们,都死了。”

“因为你。”

“准确的说……你的代号应该叫10。”

“唯一的‘完美品’……也是唯一活着的那个。”

“这条路,是他们用命铺出来的——”

“——你踩着他们的血,才走到了现在。”

阳光从半空中洒下来,我茫然地转过了头,看着面前趴在草丛里微笑着的十六岁少年,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笑容。

刹那间,仿佛冰雪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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