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草乙

我一点都不爱我的大学，我讨厌他红砖白墙的建筑物，我讨厌能一眼从这一头望到他的另一头，我讨厌女生寝室。

唯一让我不那么厌烦的大概是校外的小吃街，毕竟民以食为天，那也成为了我独行的起点。

1

独行侠，总给人一种肝胆相照的豪气，那时候的我也确实是这样的。一头短碎发，简单的T恤，配着工装直筒裤，球鞋，还没用过洗面奶，每天就这样素面朝天，脆蹦蹦地走在校园里。

我一直觉得女生寝室总给人一种无比微妙的感觉。初来乍到大家相敬如宾，没几天原形毕露，三两成群，再隔些时日，恨不得分道扬镳，能不兵戈相见都算是不错的结局。

结合上面说的，我要成为独行侠，简直是集“天时地利人和”的上好八卦了。在学校老实了一学期，我这颗不安分的心终于跳出心脏，带着我的躯壳飞到校外了。

辍学和回去读高三的想法依然时时冒出在我的脑海中，可是年轻的我们是不可能有能力承受结果的，至少我没有。

在校外，我认识了一个康巴姐姐和她那时候的男朋友，养着一只泰迪，康巴姐姐爱玩爱抽烟，我现在懂的关于抽烟的知识几乎都来自于她。每天她下班回来，我们吃完饭，就开始到奶茶店坐坐、超市门口站站、台球厅玩两局，混到夜深，伙同几个人就去KTV唱到两三点。

和奶茶店的老板关系最好，后来他流浪到川藏线上去了，有段时间他请了一个小弟，酷似吴尊，我就天天下课就往奶茶店跑，坐在旁边的吧台上，大部分时候我都不说话只是痴痴地望着他，常常笑出声；偶尔我也会佯装大人模样问他以后想做什么，我已经记不起他怎么回答的了，总之不是我想要的答案。

有时候他偶尔也会参加我们晚上的KTV之旅，我就总拉着他必须和我合唱“恋爱ing”和“死了都要爱”，唱完逼问着他：我唱得好不好听，不说好听不放手。

这样厮混了好久，直到有一天，我的室友问我，是不是喜欢他，我突然就泄气了，过往的一切变得轻飘飘，也许是我羞于承认吧，那之后我再也没有独自去过那家有他在的奶茶店，没过多久，他也离开了。

这中间我还度过了我的生日，收到了我人生中的第一瓶香水，我倒是不解风情，转手就送给了室友。

我拥有很多刻短暂的快乐，但我从未发自内心的欢愉，我不知道自己该作何选择。爱上这里，我爱不起来。离开这里，我做不到。

2

暑假参加了学校的实践活动，居然还是和送香水的男孩子在一队，才知道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再后来，我的台球对手和KTV队友就常常变成了他和他的室友。

过完大学的第一个暑假，我的独行侠生活消停了一段时间，起因居然是我挂科了，这在我自诩学霸的人生中简直不可饶恕，再加上校外的朋友们人心涣散，再难凑齐，删删减减到后来，也就只有康巴姐姐还爱时常叫着我，吃个宵夜，周末再一起吃吃逛逛厮混个两天，倒是很少夜不归宿了。

我依然不怎么和同学们来往，我依然不喜欢这个大学。

经过一年，我也失去了辍学的兴趣，复读的高中同学，大都有个好的结果，这成为我的致命一击。我没有办法投入我的身心去热爱这里，我觉得我从来不应该属于这里。可事实上，此时此刻，我就在这里，真令人沮丧。

有一天，我想起高中语文老师说的一句话：她此生的愿望就是爬完中国的山川。我买了登山包，开始踏上爬山的路途。有时候和新朋，有时候和旧友，更多的时候是一个人，我不知道我想要得到什么，我只知道，我可以试着找找。

我开始喜欢到处走，我没有高晓松那样有一颗随遇而安的心，也并没有那么崇尚诗与远方，只是，走着，不用多想，便变得自由。在学校的时候，我算着逃课率与热爱度精准上课，此外依然进行着老三样活动：“睡觉台球KTV”。

不过还好，这一年，我没有挂科，还得了奖学金。

第二个暑假发生了一件让我无法言语的事。那时候“性侵”两个字还没有遍布网络，我似乎被一个熟人叔叔性侵了，在泳池，至今我依然没办法真实的面对这个人的面孔，只能模糊带过。

我也从不回忆这件事情的细节，那只会让我觉得可笑因为我曾以为别人说我像他的某一个旧识是一种夸赞，我从未想过，那是一个暗号。

3

我终于明白自己的脆弱与苍白。我要踏上土地，去看看我到底想要什么，属于哪里。

这一年，我找了一份固定兼职，在火锅店推销啤酒。火锅店的员工是一群可爱的人，服务员更甚。他们闯进我的世界，我变得愿意观察他们。

他们特别愿意打扫包间，因为如果有客人剩下小吃或者锅里未捞起来的吃食，他们就可以偷摸摸地捞起来吃掉，然后开心很久，他们还会问我要不要吃，甚至喂到我的嘴里，一直说：干净的干净的，到后来，一看到包间服务员不见的时候，我就到处晃悠给他们望风；他们有时候在自己主管的包间里，被里面的江浙老板摸上两下，他们从来一笑了之，有一种不在乎的肆意，实在气不过，骂上个十句八句，晃晃哒哒走开，换个厉害的人去；他们有时候也会收到客人送来的锦旗，会迫不及待抢过发的100块现金奖励，还总要求覆盖在上一个锦旗上，高调又自豪地接受这份赞誉。

他们很市井，可是他们是真实的，他们打闹，他们恋爱，他们出轨，他们打开了我新世界的大门。我终于愿意躺在坚实的土地上，细细品味泥土的味道。

我终于变得愿意在学校里晃悠了，也许我只是为了观察操场上的呐喊，球场上的汗水，或者是食堂里的摔碗声；我似乎醒悟了。

我依然独行。我饥渴地泡在图书馆，我知道我依然不爱这个学校，我不爱这个专业，我不能学有所成了。我逃掉了大部分的课，去看杂志，看小说，看哲学，我居然用了不到半年的时间成为了全校看书前十名的学生，可见，他们有多不爱看书。

那时候，沙发客背包客正流行得不得了。

有一天，我刚好和康巴姐姐在校外吃串儿，接到一封豆邮，一个西安妹子来成都旅游，要当沙发客，问我能不能接待，到来的日子刚好周五，我想寝室是断不能去的，室友们能恨死我，最后商量带到康巴姐姐家，真的挤了一晚上沙发，和狗同屋。

现在想起来，那姑娘怕是恨死我，再也不愿意当沙发客了吧，我当时反倒美滋滋，觉得自己真是善良又美丽。

第三个暑假伙同几个人又去了甘肃，沿着兰州-张掖-敦煌-莫高窟一条线，逃火车票，逃门票，住青旅，算是背包客的典型旅行了，羞耻心，是肯定没有的。

紧张只会在逃票成功的当下全部换算成幸好与正好，并美滋滋的计算自己又省下多少钱。那时候的开怀大笑，至今都记得；那时候第一次体会有男孩子的长途旅行，居然一路不费心不费力，妙哉；那时候才真的知道，独行侠，想要仗剑走天涯，看到的风景，可不一定繁华。

4

到了第四年，一切开始变得急匆匆，要写论文了，可是我学无所成；要找工作了，我学无所用；我依然没有意识到未来代表着什么，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我依然浑浑噩噩。按部就班的参加了一场招聘会，投了几份简历，找了一份实习，我想留在成都，这是我当下唯一想做的事。

春节回家，为是否留在成都和父母吵了起来，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立刻联系豆瓣，找到了一份义工，请求做一个不免费的义工，又联系了一个沙发客，虽然是个男生，不过沙发客那么美好的词，一切好像都顾不上细想了。那时候积蓄早已花光，只够买张48小时的绿皮火车硬座，我要奔向我曾梦想而不得的地方，对我的独行侠时光来一场告别。

我来到了上海，我梦想大学的所在地，下车见到沙发主人的那一刻，几年的独行时光告诉我，我错了。

我路上不停的联系我的旧友我需要每两个小时给她报平安，他路上告诉我，他租的房子今天不方便于是他开了一个宾馆；我拿出送他的礼物，告诉他家乡的一切，不停地说话到口干舌燥。

我给朋友打着电话报着平安，互诉衷肠到很久，把手机放到枕头下，直到困意来袭睡去，半夜依稀有感觉，睁开眼看到他坐在我床头，我摸着手机问他要干嘛，他站起来，说没事。我恨不得立刻爬起来要靠自己走出这大门，走进这上海，可是那时候的手机，连3G都不稳定，我清晰的明白，此刻，我是走不进这夜上海的。

我再也无法入睡，坚持到五点多，窗外瓢泼大雨，我说：我走了，谢谢。脚步不停留，我在雨中奔波了很久，终于看到一个超市，买到了一把27块的格子伞，不再狼狈。那把伞至今还在我身边，我也就此改掉了从不打伞的坏习惯，感谢那场雨，感谢上海，感谢来过。

去到义工的客栈，想再找到那个男生举报，我才发现联系的QQ已被拉黑，人去无痕。

那两个月，当义工，周边游，沿着江浙走了一圈，我用畅快淋漓的仪式，向我的大学，我的独行告别。我最终也没有去我想去的大学看一看，因为，我已经不想去了。

我们向岁月给出的答案，岁月馈之以选择，我选择独行，我选择回归。我现在依然很少想起大学的朋友，反倒常常稀疏地想起那个充满阳光的上午，太阳晒在图书馆三楼，我趴在桌上，阳光刺眼我也不愿转头。

后记

文中提到的他们都断了联系，只有那个送香水的小哥哥还在，他成为了我现在的爱人。

我不喜欢我的大学，

但他带来了什么，

留下了什么，

不着痕迹，

也无法抹去。

文草乙 ∣与世界讲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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