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是我！”李洪的嗓音一如既往地沉静。
“嗯，我知道！”徐哲觉得喉咙干得厉害。
“在干嘛？”李洪柔声问。
“在超市里买点东西。”徐哲边说，边用左手拍了拍胸前，让自己呼吸顺畅些。
“不用买什么，我妈家里什么都有。”李洪的声音里有隐隐的笑意。
徐哲呆住：他怎么知道？
李洪接着说：“你要是非要买，就给我妈买点柿饼，她老人家就爱吃这个，但是因为血糖的原因，这两年也吃的少了，其他的不用了。”
徐哲闷声说：“我还想买点儿虾子和羊肉呢。”
李洪解释说：“人老了，那些东西都吃不动了，听话，你要是买就按我说的买，她肯定喜欢，别的真不用！”
徐哲看着超市里的来来往往的人，有夫妻下了班一起来超市的，也有主妇一个人急匆匆来买东西回家解决晚餐的，也有妈妈带着孩子来按照孩子的要求买东西的，像她这样没头没脑瞎逛的还真不多。
听着李洪的话，她竟然有点恍惚，好像是丈夫在电话里嘱咐妻子晚上要准备什么一样。
徐哲一边听着电话，一边走到卖干果的地方，找到了柿饼，在李洪的电话指导下，认真挑选了两盒包装好的。放在购物车里。
李洪又说：“明天的汇报，厅里通知谁主持了？”
徐哲想起来，上午厅里通知明天的汇报由柴厅长亲自主持，好在她这几天连着加班，把汇报用得PPT又好好弄了一遍，应该没问题。
徐哲说：“听说是柴厅长亲自主持，这下我们更紧张了。”
李洪嘴角勾起：“什么叫更紧张，我主持的时候你们紧张了？”
徐哲回说：“怎么不紧张，你坐在那里，一点表情都没有，弄得大家觉得随时可能挨批，谁不紧张啊？”
李洪脑子里闪出徐哲拘谨地坐在座位上，不敢读错一个字的念稿子的样子。
其实，徐哲文笔不错，表达也很好，就是总是拘谨胆怯，发言的时候没有那么大方、沉稳。
“那你呢，也紧张？”李洪像是无意的问。
徐哲的脸涨红了：“嗯，我，我也紧张。”
李洪知道，小丫头这会儿也是紧张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他手扶着宾馆窗前的栏杆，笑了笑：“你紧张什么，谁紧张你都不应该紧张啊！”
“------”徐哲无语，为什么呀？
李洪觉得自己不能再说下去了，怕再说出什么吓着丫头，于是咳了一声，说：“这边有事了，有些事等我回去再说，你好好的。好了，就这样。挂了！”
说着，不等徐哲说话，就撂了电话。
徐哲又转了一圈儿，又排队买了点儿现烤出来的面包，结了账出来。
这天晚上，徐哲睡得很好。
第二天是周末。
上午的汇报果然是柴厅长主持。会议比李洪在的时候开得还要有火药味，徐哲看着柴厅长铁青着脸，挨个部门听汇报，谈问题，提要求，心里要说不紧张，是假的。
好在，徐哲的PPT做得很好。说得很清楚，眼见着柴厅长的脸色缓和了些，徐哲心里也稍微放松了点儿。
徐哲的汇报轻松过关，她心里长出了一口气。
晚上还没下班，就接到李卓的电话，告诉她什么也不用买。
出了大楼，一眼就见李卓的车子停在门前的停车场，徐哲快步走过去，上了车。
李卓笑意盈盈：“小姑娘好啊！”
徐哲也很高兴：“大姐好！”说完，两人哈哈笑起来。
李卓真的喜欢徐哲，这小姑娘心地善良，思想干净，乖巧懂事。
其实，颖初也挺好。做姐姐的，对弟弟都有一份像母亲一般的呵护。只要弟弟幸福，其他的都可以不计较。只是颖初事业心太强了，强到可以不顾家庭，那可就不行了。
如果颖初很快就回来，她一个大姑姐也不会说什么的，毕竟么，读了那多年的书，想在事业上图个发展，无可厚非。但如果迟迟没有生活规划，一心干事业，那就不是平常人家能够接受的事实了。
尤其是这回李洪出事，邓光敏老太太的状态吓坏了李卓，她真怕妈妈有一天也像爸爸一样，带着遗憾离开。
于是，她才下决心敦促李洪考虑自己的婚姻问题。
好在，还没等她做什么，李洪自己想明白了，可能是因为他自己受伤后觉得世事无常，还是因为对徐哲有了不一样的情愫，也许两方面都有，不管怎样，李卓很高兴现在李洪可以重新开始。
至于徐哲，李卓认为非常有必要争取一下，这丫头真的宜室宜家。
徐哲不知道李卓这么多的心思，上了车，高高兴兴地跟李卓说她买的柿饼和面包。
李卓很高兴连老妈爱吃柿饼这样的事情，李洪都交代给了徐哲，这不就是说明两个人有所进展么。
很好！
见徐哲兴冲冲的样子，李卓笑道：“你们李处连我妈爱吃柿饼的事都告诉你了？挺贴心啊！”
徐哲正笑着，听到这话，笑容瞬间收起，羞涩地低下头：“不是，昨天他电话里说了一句。”
“他跟你打电话了？我还以为他把什么都交代给我，忙昏头了呢。”李卓仍然笑着。
徐哲总觉得，李卓也是话里有话。脑子里不禁想起李洪的那个“等我！”的信息，心里有点不安。
见徐哲不说话，李卓又说：“小丫头，你觉得你们李处人怎么样？”
徐哲心想：这是开始了？！
“挺好的呀。”
“哪里好？”
“都挺好的。”徐哲脸红了。
李卓不再为难她，叹了口气说：“诶，他呀，各方面都很成熟，就是对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不好，我妈可挂心了。”
徐哲转头看了李卓一眼，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李卓接着说：“按说，他这个年龄，老婆孩子都应该在一起共享天伦了，他还整天独来独往，怎么不叫人操心。”
徐哲觉得心跳得厉害，她特别害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但是想听到什么呢，她也说不出来。
李卓看了一眼徐哲：“小徐，我们全家都很喜欢你，你是个好孩子，好姑娘。我知道李洪也喜欢你！”
徐哲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卓，不知道她会这么说。
“大姐------”
李卓索性说下去：“李洪的妻子前些年去了美国，一直读书，两人长期分居，也没个孩子。开始我们也没什么意见，年轻人么，多闯闯，多看看，对生活事业都是好事。但是他们分开的时间太长了，连共同的话题都没有了，而且，颖初，对，她爱人叫颖初，也不打算回来了。”
徐哲脑子里浮现出那个短发的高挑女人挽着李洪的胳膊的情形。
她不禁脱口问道：“个子很高的，短头发的？”
李卓扭头看了徐哲一眼，笑笑：“对了，我听李洪说你们在饭店碰到了， 对，是她。”
说完，又问了句：“李洪说你可能心里不舒服了，是吗？”
我心里不舒服？他看到我了？他怎么知道我心里不舒服的？嗯，确实不舒服。
徐哲心里面的话很多。
李卓接着说：“我妈妈年龄大了，身体也不好，这回李洪车祸的事情，让她受了惊吓，那段时间她几乎整晚睡不着，我知道，她心里太渴望李洪早点过上正常的生活了，有个正常的家，有个孩子。我真担心她会像我爸爸一样，还没看到唯一的儿子生儿育女，就带着遗憾离开。”
说到这，李卓声音有些哽咽。
徐哲也一阵心酸。她觉得自己懂得老太太的感受，她的爸爸妈妈就她这么一个女儿，他们的眼里心里从来都只有她，两个人在家里，说的、想的都是她。
越长大，越理解父母对自己的感情。
邓光敏老太太总是一个人，连老伴都走了，孩子更是她的一切吧？
李卓好一会儿没再说话。
徐哲开口想安慰她：“大姐------”
李卓长舒一口气，释然道：“这回颖初回来，两个人认真地深谈了一次，最后决定彼此放手。两个人也都挺伤感的，也难怪，这么多年了。可是，聚少离多，再好的感情也消磨没了，尤其是两人又没个孩子，连个纽带都没有。”
说到这，李卓自己十分感慨：”所以啊，丫头，这过日子啊，过的就是七大姑八大姨，柴米油盐酱醋茶，两个人在一起，才是日子。我妈妈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她担心她没有多少时间了，特别希望孩子们围绕膝下，她太孤独了。”
徐哲眼里蒙上一层薄雾。
邓光敏老太太知书达理，落落大方，从来没有让徐哲感到过不安和难堪。这么多次交往中，她对人恰到好处的关心和疼爱，让徐哲无比受用，也特别想亲近她。
车子七拐八拐地进了小区深处。
李卓又说：“小徐，我不确定你对李洪什么感觉，但我知道，至少你并不讨厌他。我十分确定的是，他很喜欢你。他除了年龄比你大点儿，其他的，不是我这个当姐姐的夸耀，我这弟弟真的很好，人长得帅，心地善良，性格很好，学识也好------总之，他值得你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而且，他绝对不会辜负你的。当然，如果你对他没有感觉，或者嫌他年龄大，那千万别为难，咱们还当朋友处，这个你放心，丫头。”
徐哲听到这里，急忙说：“没有，大姐，我没嫌年龄-----大，我就是没想到会是这样-----=”
李卓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徐，李洪和我一起长大，我知道他绝对是个负责任的男人，不会辜负感情的。”
徐哲看向李卓，想了下，还是小声地问：“大姐，那他现在------”
李卓明白徐哲的意思，明确地说：“他们办完了手续了，颖初已经回去了。你放心，李洪不会让你难堪的，如果他欺负你，还有我和我妈呢！”
远远地看见一个人站在院子外，徐哲知道是邓光敏老太太出来迎她们，想到老太太人前的慈爱妥帖和背后的孤独冷寂，她一阵阵的心疼。
车子慢慢进了院子，邓光敏笑着跟上来，徐哲连忙向她挥手。
李卓推开车门，下了车。
邓光敏站在副驾驶门旁边看着徐哲下了车，笑盈盈地迎上来：“孩子，你来了，太好了！”
徐哲看到老太太眼神清澈，暖风拂面，想到刚才李卓说过的那些话，脑子里呈现老太太一个人在寒夜里孤寂凄冷的情形，心头一疼，直接就给了老太太一个大大的拥抱：“阿姨好！”
“哎呦呦，好孩子，好孩子！”徐哲的举动让邓光敏喜出望外，立即伸开手臂搂住徐哲，心里开出了花。
李姐出来，帮助拿了东西，几个人一起进了屋子。
邓光敏觉得屋子里一下子被笑声填满了。
李姐手脚麻利，很快做好了六菜一汤，四个人高高兴兴地坐下来。
李卓开玩笑说：“多亏李洪不在，要不然肯定又让小徐做疙瘩汤了。”
徐哲想起上次做疙瘩汤的情形，不禁向邓光敏撒娇说：“阿姨，他故意的，他就是想让我露拙！”
老太太慈爱的笑着，给徐哲夹菜。
徐哲心里始终记得李卓说过的话，对老太太的感情也更亲近，饭桌上她分外活跃，嘴甜心热的模样儿，让邓光敏乐得合不拢嘴，十分愉快。
饭后，邓光敏又拉着徐哲聊了好一会儿，才让李卓送徐哲回去。
回去的路上，李卓没再提李洪的事情，只跟徐哲说了点儿下派工作的事情，两人都很放松。
到了宿舍楼下，李卓坚持送徐哲上了楼，道了晚安，才回去了。
洗漱的时候，听到手机响，擦了手拿起来一看，李洪！
“---喂”，徐哲嗓子有点紧。
“回到寝室了？”李洪声音平静。
“嗯。”徐哲应到。
“你做什么了，疙瘩汤？”李洪调侃她。
徐哲笑了，嗔怪到：“哪有，你不在，就没人为难我。”
李洪心头悸动，仿佛看到徐哲娇嗔的样子：“那你可要准备好啊，我打算为难你一辈子的。”
尽管李卓跟她说的很明白，但是，听到李洪这种告白似的话，她还是不知道怎么接。
“呃------”
“你明天去安大上课？”李洪知道不能在电话里说太多，迅速换了话题。
徐哲平复了下：“明后天没课，我答应爸妈明天回家。”
李洪随即嘱咐徐哲明天回老家路上注意安全等等，就挂了。
徐哲扔了电话，把自己扔在床上，抓起枕巾，蒙上自己发烧的脸，心里还想着李洪说的“我打算为难你一辈子的。”
一辈子？
一辈子，如果身边一直有他，也很好啊！
想到这，徐哲捂着脸，在床上扭着身子，喊了一声“徐可心，你羞不羞，想什么呢。”然后，拳头敲了敲床板，一骨碌坐起来，嘴里念叨着：“为难我一辈子，哼，谁为难谁还不知道呢！”
第二天，徐哲起个大早，坐车回到了老家。
跟爸爸妈妈在一起的日子是最幸福的，她都不愿意上班了。
只是，她每天晚上睡前翻看手机，都没有发现李洪的来电和信息，心里挺失落的，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好像挺希望李洪联系她似的。
周一一早，在回安北的车上，接到了李洪的微信，是一张海豚的照片。
徐哲很疑惑，他是不是发错了？
没想到，李洪接着来了微信：昨天放了半天假，去了大屿山，在香港同行的陪伴下，坐船去看了白海豚，本来不抱希望，没想到出现了奇迹，真的看到了。
徐哲把那张照片放大了一点儿，发现是趁着海豚跃出水面的时候拍的，画面有点模糊。
她回了两个字：“真好。”
李洪写到：“香港的同事说，看到白海豚，一定要许愿，非常灵验的。”
徐哲想都没想，问：“那你许愿了吗？”
才点下发送，李洪信息到了：“我许的愿是，让我们一切都好，是我和你。”
徐哲心跳得厉害，抬头看了看乘坐的车厢里的人，大多数都在看手机，还有的干脆在打瞌睡。
还好，没人注意到她！
徐哲想了想，问：“工作什么时候结束？”
李洪打字很快：“原来定本周结束，但现在情况有变，可能要延长到下周三，或者下周末。”
徐哲刚想写上：“注意身体”这样的话。
没想到李洪的下一条信息又到了：“等我！”
看着这两个字，徐哲心里不再像上一次那样慌乱，而是像被小鹿撞了一下，瞬间荡漾不已。
她想了一下，只打了一个字，发了过去：“嗯。”
李洪正在餐厅吃早餐，接到这个“嗯”字，觉得天一下子开了，丫头接受他的表白了，接受了！
看来，李卓跟徐哲的一番恳谈，对徐哲还是起了作用。
李洪本来想自己回去后，亲自跟徐哲说清楚，但是李卓觉得可以由她先对徐哲说明情况，一方面女人之间好沟通，另一方面李卓跟徐哲本身没有上下级关系，更容易让徐哲接受。
看来，姐姐还是很懂得分寸和策略的。
感谢老姐曲意周全！
李洪嘴角勾起，看着这个“嗯”，回了一个字：“乖。”
徐哲本以为一个“嗯”字，已经表达了自己的态度，代表两个人的此次沟通结束，而另一种可能开启，没想到他又来了个“乖。”
她红着脸，捧着手机，看了又看。
这时，乘务员报站：“安北车站到了，安北车站到了，下车乘客请拿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准备下车。”
徐哲低垂着眼睛，收起了手机，抬头看着周围的旅客有的从行李架上拿下行李，有的开始收拾物品。
她又长出了一口气，还好，没人注意到她。
车停了，她随着下车的人往下走，脑子里全是李洪的样子。
她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很想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