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棱角的塔(3)

《没有棱角的塔》第三章

别人要说你疯了,你就承认:我疯了。他们就拧了,没法送你进精神病院,因为精神病的另一个诊断标准是:病人承认自己疯了。

                                    ——王朔《新狂人日记》

我有一个爱好就是看大量的书和抄下比较牛逼的话语。

这看起来像两个爱好。它们经常同时发生,我把它们放在一起,像一双筷子,搭配在一起,自然而然形成单独的事物。忘了一件事,我的数学老师讲解奥数的时候,说我逻辑有问题。

康乐镇的学校,最有趣的事情莫过于是在校园里溜达,黄昏的时候,吹着暖暖的风,操场边种植的槐树,孤傲的注视着人群从教学楼涌向校门口,你追我赶迫切的样子,与每天早上去天安门广场看升旗的人群,表现出来的没有区别,越快对自己越有利。

喝大量的汽水,看没完没了的阿衰漫画。

明泽和我放学都不按时回家,校门口外面有卖便宜冒牌香烟的,中华才15元一包。很长一段时间里,一些高年级的学生会去光顾这种露天销售的香烟。他们躲在厕所里抽,有人还装模做样的吐烟圈,有次放学我们在操场上打乒乓球,有几个高年级学生过来找我们,之前误以为是要一起打乒乓球,他们找我们要钱,这种勒索经常出现,动物界将这种行为定义为以大欺小,这次我们损失了三天的汽水钱。

我爸妈出门在外替别人运货,根本无暇关注我的成长。没看到他们挣了很多钱,倒是看起来去的地方比别人多而已,所以我平时的零花钱大多都是明泽的,他爸是包工头,有钱;明泽从不摆阔,经常请我喝汽水,特别是夏天到秋天,蒲公英轻飘飘的飞舞的季节,我总能把它和美好比在一起,我和他含着小布丁,把书包甩来甩去,我们要义结金兰。

在后面的日子里我受学校的两起风波影响。

差点透不过气来。

明泽用钱去贿赂高年级的学生,想请他们出面教训勒索我们的人。很长一段时间,我们胆子特别大,我们在乒乓球桌,一玩就是几个小时,有些张扬跋扈,我们希望他们又来找我们麻烦,这样我们有充分的理由去告诉班主任老师,然后义正言辞的找另外的人光明正大的替我们出头;意料之外的是,少不更事的我们被骗了,那些高年级的学生相互认识,怎么会给我和明泽面子,一点微薄的物质达成的交易,根本犯不上大动干戈。

我们在康乐镇的炸酱面店吃完东西,策划了一个阴谋,我们想到了‘疯子’。

这个人之所以疯疯癫癫,是因为高三复读几次,都没有考上他心仪的大学,他比我悲惨多了,我林培虽然失去了爷爷,父母基本不见人影。可就在高考分数出来那天,他无意中得知被父母领养的自己之所以出生后被抛弃,是因为是别人偷情,没有打胎生出来的。

这世道的人真坏。好事坏事都跟你抖露出来,康乐镇的人发现这个秘密,私底下摆龙门阵,全是一些不厚道的言语。

    我听到的大致如下:

“难怪屡试不爽,基因都不对,不是读书的料子。你说啊,这些人也够狠心的,自己节外生枝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偏偏要把痛苦驾驭在别人身上。这和小康社会严重不协调。

说不准人家胆子大,故意做给别人看。人家乐意。关你锤子事。

真够可怜的,养父养母的思想教育工作没做好,上梁不正下梁歪,怎么可能不出事,连养母都有和别人偷情的嫌疑。”

我不知道疯子叫什么名字,读五年级的我无暇顾及,我只是听说和他养母偷情的嫌疑对象是我邻居的叔叔;那时候我爷爷还在,我不太懂得问过我爷爷,只是他什么都没有告诉我。

爷爷的意识里也许根本不存在这些人,有时候连我都认不出来。

康乐镇的政府楼前,‘疯子’仰面朝天的哭,我估计他是崩溃了,比后来发生地震,我迫切的想要联系我的父母还要崩溃。知识的力量可以让一个人理智,同样可以让人沉沦。

在我爷爷还没死去的时候。

他就开始变得精神恍惚。

我在吃炸酱面的馆子前,看到‘疯子’路过店门口,少不更事的我根本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子,我被面汤的辣椒油差点呛到;我问老板认不认识他,老板说他是读书读坏了,我看了看明泽,他自顾自的吃着面,一言不发,我又对老板说,今天的臊子有点咸。

我和明泽见到他,也会给他打招呼,我们用两瓶可乐就把他收买了,我们谎称高年级的人总是欺负我们,没想到他居然为我们出头,他去找了高年级的学生。

没有人拿他怎么样,不会去收拾精神出了问题的人,法律上指明他们是弱势群体,理应受到法律的保护,重要的是——他们杀人不犯法,基本上大家都避而远之。不要觉得在和谐社会的年代里,治安一片祥和,康乐镇就成了净土。镇上的移动信号塔,有人被杀了,是个吸毒的人,被挂在塔底的木架子上,南方的信号塔四周修着两米多高的围墙,以前发生过翻墙偷光缆线的,出生这样的事,派出所的人立案侦查,至今未果。但是有一件事,镇上的人还是引起了关注,‘疯子’也被定义过犯罪嫌疑人。

意识到这个东西。后来我跟明泽商量,之前找‘疯子’替我们出头,很冒风险,万一做了出格的事情,他只要说是我们指使的,我们脱不了干系,他却可以间接的置身事外,我们小学都还没有毕业,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误了自己一辈子。

后来在学校里,我们从不与高年级的学生挂钩。

我看到胸前鲜艳的红领巾,在祖国未来的花朵上面熠熠生辉。

我们老师班会课上喜欢跟我们宣传爱国主义,尽管我们自认为一直都激情澎湃的热爱着祖国,在国旗下唱庄严的国歌,听老师说奥运健儿的光辉历程。在家里我规规矩矩的写作业,我毫不怀疑的坚持着知识就是力量的信仰,黑白电视机有时候信号不好,我经常看cctv-5频道,里面有许多我喜欢的运动健将。我尤其关注着那个被各个媒体评为飞人的刘翔,体育课测田径的时候,我总能想起他,因为我跑的比较快,我觉得当我和他一样大的时候,比他还跑得快,尽管我还系着红领巾,毫无害臊的把自己当做可塑之才。

漫画里阿衰肆无忌惮的发着没头没脑神经。

我伏在木质课桌上看得津津有味。

嘀咕道:阿衰什么时候才会变得聪明。我又焦急着快点放学,电视里灰太狼大战喜洋洋。

大人们都说留守儿童是“问题儿童”。

狂风掀起千层浪,没有良好的教育是会出问题的。

我就算是留守儿童,哪里都少不了我,这个世界围着我转一样,可喜可贺。

我妈遇到在家待一周左右的时间里,她会来学校督学,她从不给我放任何要来我学校的信号,这样的日子里,即使康乐镇所有的事都与我无关,仍会让我有所顾虑,我妈喜欢揪耳朵,骂人。我是很爱面子的,尤其在公众场合。

我妈喜欢偷袭,跟班主任一样。或许她年轻时有机会接受了很好的教育,一定是位负责任的好老师,尽管她看起来并不那么端庄,文质彬彬。

不得不承认我是分得清场合的人。我怕我妈在窗户外面观察我,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我心里是十分没底的。

我在座位上认真听课做笔记,看着黑板,不左顾右盼。

自习课写作业看课外书也规规矩矩的,与同桌基本不说闲话。

尽管看起来有些做作。但别无他法。

因为拖欠着学校中途收的习题册的费用,我给我妈打电话。她在重庆的长江边接了我的电话,开着免提,听起来有点吵,还有一群在一旁吃烧烤的人;我能想象,江风吹在她的耳畔,有货轮的灯点亮江面的浑浊,我的爸爸正在和另外一群男人喝酒,这座城市的夜灯火迷离,跨江的大桥上出租车尾灯闪烁,飞机穿插不着边际的夜空。

我妈老样子告诉我很快就会回来。

她还说要带我去重庆。反正有好几次了,我抱着浅显的希望,她总是花很长的时间,在我快要忘记的时候,实现很久以前的答应我的事情。

我对我妈唯唯诺诺的方式,极度抱怨。

我会跟她理论一番。希望她不要让我很着急的等。

我爸就是我的利剑。

我生日的时候,我爸说要跟我买大蛋糕,结果立马就买回来了。

这有些爽快。尤其是答应把家里的电视机换台新的,我高兴了几天,过了几天他搬回一台八成新的电视机,我依旧觉得很开心。

凡是答应我又很快实现了的东西,都被我记着,我妈有时候违约,她可能有难处,但是她从不告诉我。 

座机一直希望她换。推迟了好久,还是被搪塞掉。

我妈从重庆回来,来学校给我缴费。她和我班主任三长两短的聊了许多,关于我家里的事情。这是后来班主任透漏的,我妈希望我通过读书出人头地,奔波特别辛苦,我当时觉得很刺激,心里热衷于和她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拖延的怪毛病,遗传了我妈的基因。

其实我被逮着了。还出了丑。

老师上思想品德课,当我在用手柄游戏机在课桌下打坦克大战的时候,我妈在教室的窗外看着我,我打着兴奋,直到发现她犀利的眼神夹着怒气。

我忐忑不安,一直到下课面对她,心慌意乱。

她走进教室把我拉到门外,扇了一巴掌,使劲的拧耳朵。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全班同学看着我,明泽也不敢靠近,我妈总说我有时候在和明泽鬼混。

她在办公室把我托付给老师。又找来了高年级的一个人。

“林元盛,你有空帮我盯着点林培。”我妈对那个人说。

“恩,阔以,阿姨。”

我之前就跟明泽约定好,不与高年级的有关联。我妈不知道在强人所难,我又不敢说。

林元盛是我隔壁被怀疑偷情的叔叔收的干儿子。

康乐镇的人与人的关系,让我想起了夏天我看到别人从池塘掏出来的莲藕,并不光鲜,煲汤吃藕的时候,总能看到它细细的丝。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

难堪就这样东窗事发,我有些讨厌我妈妈。

我同学总是拿我妈收拾我的事跟我说事。

他们说,你妈妈那么严厉。看得出来她很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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