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未看此花时,此花与汝同归于寂。汝来看此花时,此花颜色一时明白过来。便知此花不在汝之心外。——王阳明《传习录》
初春甚寒,残雪半阶。
庭无花,瓮无酒,门无宾客,
意绪孤寂,瓦盆杭兰忽放,绿叶紫茎,
静逸可念,如北方佳人遗世而独立也。
兰的馨香,就这样,在一瞬间入纸入画,成不朽经典。
我很羡慕画家,仅凭一支笔,就可以构筑一个超越现实的世界。像山水画的开山之祖、六朝时期的画家宗炳,当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他就在故宅弹琴作画,把山水画贴在墙上,或者干脆直接画在墙上,躺在那里就可以遍览天下美景,称“卧游”,还对人说:“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
那个世界,风行雨散,润色开花。
吴昌硕是一个会画声音的画家。《杏花图》轴里,那一树缤纷的杏花,光影迷离,我们几乎可以听见花瓣在春光里颤动的声音。《天竹图》轴里,叶子在风中飞舞零乱,与空气发生摩擦,声音窸窣而怡然。《紫藤图》轴里,藤蔓在春风里轻舞飘动,他题识云:
花垂明珠滴香露,
叶张翠幄围春风。
吴昌硕生长在草木繁盛之地,他的生命血肉未曾离开山林草木的滋养。从吴昌硕起落颤动的笔触里,我们目睹了《楚辞》里的草木繁盛,聆听到《诗经》里的悦耳鸟鸣,体会到人间的声色花木。他绘画里的每一片花瓣都血肉饱满,每一根筋脉都蓄满汁夜。
那声音非常弱小,自画家的笔底传来,却足以抵达今天,岁月丝毫不曾减低它的分贝。
响是动的,只有动,才能响,因此我们才说响动,但有些时候,吴昌硕笔下的花卉是不动的,仿佛时光已经驻足,一如那《瓶花昌蒲图》轴,安然如佛,静美如诗。但那寂静里,其实也是包含着动,因为有汁液仍在静脉里悄然流动,光合作用缓慢的进行,细胞没有停止生长。尽管那生长的过程,用肉眼分辨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