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飞驰在绕城高速。
恒瞥一眼仪表盘已是深夜12点。依然有很多车子闪着刺眼的光芒,飞驰而过。每当有远光从车后袭来,恒就狠狠地骂一句:真不道德,什么人啊!
恒很不喜欢开夜车。也许是近视的缘故,也许是如今有些人真的不道德,车前车后总是远光四射,让仅三年驾龄的恒心里没底。
每当骂一句的时候,恒都回头看一眼——儿子已经斜躺在后排座上睡着了。
如果不是带着儿子,我才不会让你们超呢,恒在心里狠着。
儿子中午从刚住读的学校打来电话,说发烧了,恶心。
去医务室拿点药,吃了药再看看吧!
恒安慰儿子,也是搪塞。单位的工作太忙,走不开。
下午儿子又打电话,说还发烧,头疼,还吐在了教室里。
恒想象得出儿子的狼狈样儿。也体会得到儿子的痛苦。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哪有吃了药马上就好的!恒继续安慰着儿子。但不管恒说什么,儿子都只低低地应着。
恒听到了儿子隐约地啜泣。恒心里升起了一丝不满。
哭什么!恒想训儿子,但忍住了。放缓了语气说,还有什么办法呢?我去也没用啊。接你回来也是吃药打针啊,功课可耽误不起啊。
再不行就去医务室输液吧!话筒里传来了儿子的抽噎声。
要不——可能的话,我去一趟吧。恒有点妥协。
挂了电话,恒没了心绪。嘴上虽硬,但仔细想想,儿子还小啊,从小到大还没输过液呢。
恒向窗外望去,树叶黄了,草枯了。淅沥沥地,天空飘起了小雨。
一瞬间,恒的心里像这秋雨般凄凉。
上午刚去医院给父亲拿了一堆药。父亲是要动手术的,可是死活都不肯去,也许是怕给恒增加负担吧。
想到年迈的父亲,恒不觉落了泪。
终究放心不下儿子,恒调了班,请了假。夜幕降临的时候,恒穿过迷蒙的雨雾到了儿子的学校。
手机先响了,儿子打来的。
爸爸,你现在在哪儿?
怎么了?恒一贯得沉着。
刚才又吐了,觉得好多了,你不用来了吧。
恒心里放松了一些,也泛起了一丝欣慰。他很自豪地对儿子说,我已经到你们学校门口,你就在公用电话旁,等我。
恒匆匆挂了电话。
校园里的法国梧桐,落了一地黄叶,秋雨浸过,满目狼藉。
看到了儿子,瘦小的身影,躲在黑魆魆的墙角,瑟缩着,身上湿漉漉的。昏黄的路灯下,发尖上的水珠竟也晶莹。
恒喊了一声儿子的名字。两行泪悄悄地混在了两颊的雨水里。
竟然下雨了!恒一边抹脸,一边对儿子说。
穿得这么少!恒摸了摸儿子身上,嗔怪着。
先去宿舍加衣服吧!凄风冷雨中,恒不自觉地搂紧儿子的肩膀,朝学生宿舍走去。这个动作恒很少做,平日里恒不想让儿子感到父亲过多的爱,总想让儿子能独立面对。就像儿子两周岁半就去幼儿园报名,老师问不住校吧,恒斩钉截铁地回答:住!虽然后来几乎一天也没住。
到了宿舍,恒一边指导着儿子换衣服,一边传授着生活经验。儿子很乖巧,很温顺,一个劲地应着。每次和儿子独处,父子间的默契,儿子的听话,都让恒感到欣慰,感到生命中又多了一层空间。
校医务室离得很远,大约3里路。要经过一片白杨林、灌木丛和草地。在几乎没有路灯的小路上,儿子带着恒转过一个又一个弯。恒不禁想天生胆小的儿子自己先前是如何穿越这一段路程的。
还在量体温的时候,儿子就无精打采地低下了头,脸涨得通红,刚才的那点点精神也消失了。医生自然建议输液。
狭小的输液室,儿子疲惫地闭着眼睛,头靠着椅背。一瓶输完,两瓶输完,恒希望儿子能精神起来,可儿子还是疲倦地闭着眼睛,两颊绯红。看来是严重了,恒自语着,本想输上一瓶就会精神了,可没想到这么严重!已经十点半了,学生早放晚自习了。医务室也下班了,只留了位老大夫。恒渐渐觉得今晚儿子留在学校不现实了。
第二天是运动会,儿子还报了1500米的长跑,并且很有信心。恒和儿子都希望和认为输一次液明天的运动会还能参加!现在看来要泡汤了,恒和儿子都很惋惜。
11点了,儿子突然平静地说,爸爸,怎么不滴了。恒抬头一看,最后的半瓶不动了。喊老大夫来,老大夫也弄不清楚,说也没鼓针,也没回血,这是怎么回事呢?重新扎针吧,他还老花眼。鼓捣了半天,除了让儿子的皮肤鼓起了一个包,老大夫也如释重负地说,你看,鼓针了!根本问题却没解决。恒只能说:拔了吧,不打了。
校园里的路灯已经灭了,除了几点冷雨还冷不丁地打在父子俩的额上,周围一片冷寂。
车在飞驰,灯光流溢。雨竟然又大了,恒紧紧地握着方向盘。恒打开了暖风,热气拂来,但恒的心里还有些微凉。雨刮调到了高速,但恒的眼睛还是有些模糊,不知是刮不净的冷雨,还是抹不完的泪水。
车在飞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