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2月4日 北京 晴
每次坐飞机总是赶上好天气,就连有时候希望飞机晚点都不行。冬天的北京气温到了零下,草木都枯黄了,可今天的天气依然是阳光灿烂,连一点雾都没有。
“今天还能痛快一天,明天上班了就堵了。“开车的人说,“是。“ 我爸应了一句。
一路上我们全家三口都没什麽话。我一直盯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高楼大厦,饭馆,酒店看,后来就盯着枯树看。没树我就看车,看过路的人。多看一眼是一眼,再想看就没准什麽时候了。要说我去的地方也有高楼大厦,饭馆,酒店,但没有枯树,因为冷不到树落叶子那份上。高楼大厦也就只有市中心有,人都住在两层高的小楼里。车和人就更少了,蹲马路中间拉泡屎要是能让个活人看见都算你运气,还得是大便干燥的时候。让狗看见的机会更大点,不过狗吃不吃就不一定了。
到了首都机场,很快就换了登机牌,看到登机口是29号。
到了安检。“广州到墨尔本的机票带了吧?“我爸问。“带了。回去吧“我一边说一边走进了安检门。把登机牌和护照交给检查员时,我回头看见我妈站在后面哭了。
我大脑一片空白的接过登机牌和护照,过了安检,再回头看时,看见爸妈都在跟我挥手,我妈还在哭。我条件反射的也挥了挥,转头就向29号登机口走去。
可刚转过头我也哭了,但是脚下没停,也没回头。29号登机口是离安检比较远的一个登机口,我就一边哭一边往里走。感觉走了好远的路,可能是我走过的最远的一个登机口了。我一边走,一边想着我爸妈这两年老了不少,想着我爸那失去的六分之一的肺,想着我妈一个人照顾我爸的情景,还有他们俩人为了瞒着我,专门从医院里跑出来接我的电话,还嘱咐我那些小学同学们别在网上告诉我,想着我居然就一点都没发现......
我想了一路,哭了一路,可还是找到了29号登机口,坐着飞机到了广州,又从广州转机飞到了墨尔本。
我一直觉得墨尔本和北京是两个彼此反转的世界,而飞机就是一个能让世界反转的操蛋发明。人钻进去,睡上一觉,世界就变了。一色的黑头发,黄皮肤变成了红毛绿眼,五颜六色了。要是还以为太阳在南边,那你就只能挑着背阴的房间住了。
尽管已经在这鬼地方呆了两年,我慢慢开始觉得它的明媚阳光和四季如春也不错,但回国短短一个月就足以让我重新对它充满了陌生感。很多东西都是反的。四季和北京相反,而且对北方人来说,就没有冬天,气温常年都在十几度以上。有人就喜欢这个,可我要是一年下来不冻冻冰,下点雪,就总觉得少点什麽。
说起冻冰,就让我想起克里斯同学。克里斯,全名克里斯托弗。亚当斯,从小在温暖的澳大利亚长大。当我给他看一张北大未名湖冬天冻冰的照片时,我跟他说,照片里这些人都站在冰上,这冰原来是个湖。你猜他说什麽?他说这些人都疯了。我当时就想跟他说,不是他们疯了,是你傻。可是想想根本就解释不通。谁让他没有坐着飞机去过那个相反的世界呢。
当然最让人在乎的反着的东西还是做人做事的道。不过这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我到现在也还处于摸索阶段,今天就不多说了。希望在以后的日记中能从点滴中记录下来。
说了这麽多反着的东西,可我还是反过来了,而且还得继续反几年。你要说那到底是喜欢不喜欢反着,反过来值不值呢?我觉得这都不是太重要。就像我在首都机场找29号登机口似的,走了挺远,还哭着,郁闷着,想着自己扔下的那些东西,扔下就捡不回来了。可是我还是找到了登机口,我的腿没停,我的眼睛没停了看那标示,我的脑子没停了想着往哪走,这才是最重要的。人就是得往前看,得看将来,得看我是反着走得快,还是正着走得快。舍得舍得,舍了才能得,说起来容易,做得做一辈子。当然了,也不能忘了自己放下的东西有多贵重,更不能忘了自己放下是为了什麽。这也正是我申请这个空间的目的,不让自己忘了自己放弃的东西。
二月四号的日记就到此为止吧。我还得解释一下,我并不是对航空公司的服务不满意,更不是要从事什麽跟飞机或者机场有关的恐怖行动。我就是跟飞机的发明者有点个人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