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端上的狗尾巴草三十三

这是一个十分不安静的晚上。

504宿舍照常敞开大门,几个人在打牌,旁边围了一圈聊天看热闹的人。

冯彪突然把桌子一拍,指着黄如珠叫,“你tmd作弊!”

黄如珠也扯着嗓子叫了起来,“你乱讲什么!我哪有作弊!”

“你就是有!我明明看到你利用洗牌的机会,偷偷藏起了几张牌!”冯彪绝对相信自己的眼睛不会看错。

黄如珠是不可能承认这事的,“你是哪只眼睛看到了??是喝醉酒看花眼了吧??谁都没看到,就你看到??”

旁边的人哪里有留意到那么细微的动作,只怕他俩吵得太厉害,把牌桌都给掀翻了,赶紧去劝,“别吵了别吵了,这牌赢了也不会多多少钱呀,打牌就是图个开心。”

冯彪一把把手中的牌摔在桌上,“老子不打了!”

他出去了,黄如珠还在那扯着嗓子跟旁人使劲说坏话,“这个冯彪是个神经病!自己打牌打不赢,就赖我作弊!输不起就不要玩嘛!”

她光顾着发火,朱艳之那边兴奋地叫:“我赢了!”

“什么?”黄如珠没留意到自己出了什么牌,居然输了,很不服气,“再来一局!”

朱艳之赢得差不多就要撤了,“不玩了不玩了,累了要回去睡觉。”

“什么意思??赢了钱就不玩了??回来!”黄如珠是一怒未平一怒又起,非要赢回来不可,这样气呼呼的心态,更加赢不了。

504宿舍这边吵得像市场一样,隔壁503,白富美上夜班前在睡觉,7点半躺下,被隔壁打牌的喧闹声,围观的人讲话的声音,特别是黄如珠吵架的声音,吵得快9点了还睡不着。

白富美躺不住了,坐起来无声地咒骂,这个讨厌的黄如珠在吵什么吵,打个牌也不老实,就要跟人吵架。

至于吵架是谁的错,她不管,黄如珠的吵闹声最大声,就怪黄如珠。

本来对于三班倒来说,上夜班就是最难熬的,听着这些吵闹声,门又不隔音,用耳塞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杂音照样往耳朵里灌。

白富美听到有人转动门把手的声音,是朱艳之进来了,马上躺下闭着眼睛假装睡觉。

这一躺下,白富美有点进入半睡眠状态了。

人在这个阶段睡得不是很熟,眼睛闭着,四肢不动,别人看来是睡着了,自己脑子里还有一点意识,周围有声音能听到,就是不会去回应旁人的说话。

进入睡眠状态,人也会有一点感觉,比如说,像白富美这一刻就是,她感觉自己起来刷牙洗脸,走到床前,准备躺下睡觉。

手机闹钟在这时叮铃铃地叫起来,白富美扫兴地睁开眼睛,太扫兴了,才睡着了多久,梦里刚准备睡觉,现实就要起床。

再不情愿起床,为了赚钱,也得起来,白富美告诉自己,多美的梦境都不会有钱的,只有现实才能赚到钱。

只是没睡好觉,白富美走到饭堂都是没精打采的,对着干巴巴的炒面毫无胃口,随便挑了几筷子,喝几口水壶里的水,才勉强把这又干又咸的炒面咽下去。

夜班的十二点到凌晨三四点,通常是比较清醒的阶段,在岗位上听着设备发出的轰鸣声,有点困也睡不着。

到了凌晨五六点,人就开始犯困,往电脑前一坐,眼皮沉重,不停地眨,头也垂下来,像鸡啄米一样地点。

到了早上,白富美敲完铰刀料斗下来,才坐了两分钟,看着电脑的操作页面,不知不觉把眼睛闭上了。

她睁开眼时,彭总站在她旁边,电脑时间显示七点整。

白富美立即清醒,赶快辩解,“彭总,我,我可没睡觉啊。”

她真的没说谎,自己只是闭了一下眼睛,那叫打盹,叫闭目养神,真不叫睡觉。

彭总却笑,语气也听不出在生气,“那么紧张干什么,夜班犯困不很正常嘛。”

在收尘中控室站了不过两分钟,彭总出去在工地其他角落转悠了,只要在厂里,他不到七点就会各处转,因为他有午觉可以睡,早起也不会犯困。

只是夜班的同事熬了一晚,也得允许他们眯一下吧,前提是不发生安全事故。

说到生产安全,就得说说收尘这个铰刀了,要是有人偷懒,不去降低风机转速,再来敲打铰刀料斗,根本敲不出什么产品来。

但这却不代表料斗里面没有产品,而是那些产品都被风力吸附在料斗的内壁上,日积月累,某个时刻降低风机转速,堆积的成品就会倾斜而下,多到能让铰刀不堪重负,断成两半。

铰刀一断开,就得劳烦维修班过来给接好,他们先用铲子把铰刀内积压的成品清理出来,堆在铰刀机旁边,再把断裂的地方接上,铰刀正常运作以后,收尘岗位四个人,再慢慢清理边上堆的成品,把它们铲到铰刀里,让主拉链机去消化。

要是夜班出现了这种事故,就要等到第二天才有人维修,这个夜班就可以轻松一下,不需要敲铰刀,主拉链机的负担也会减少很多,每个小时出去检查一下就好。

第二个夜班,白富美就碰上了这种情况,她打着哈欠走进中控室时,吕小辉很淡定地坐在电脑前玩手机,告诉她,“铰刀断了。”

白富美想这可真麻烦,“怎么会断了呀?你又没有定时去敲铰刀,积累太多成品是吗?”

吕小辉当然不觉得是自己懒造成的,“我没有哦,我上班都是敲很多次的。不知道它怎么就断了,你今天上班就别干活了,等着明天修好再说,歇一晚上不好吗?”

白富美不觉得这是好事,今晚是轻松了,但明天后天,乃至这个星期上班都要受累了,只是,吕小辉有没有偷懒,她没法知道,也管不到。

“行了,你下班吃宵夜去吧。”白富美拿起工作日志看,吕小辉又嬉皮笑脸,“美姐,你再帮我顶一个班。”

“你“再”了几次了?”白富美把手比出一个手枪的样子,对准高富帅的头,“到时候修好机器要干很多活,你这家伙又是跑到哪里去玩,把活都丢给我们干。”

“我也有干活的呀。”吕小辉还是说自己和他们一样干得多,从不偷懒,他又费了些口舌,总算让白富美答应帮他上班了。

吕小辉上班无聊能玩手机,白富美的手机只能打电话,游戏也没得玩,只有在车票上写字,算是消遣,可写多了也没意思。

像今晚这种事少无聊的时候,她就扯着嗓子在中控室唱几句歌,走调也不怕,不好听也不怕,只有自己听,而且走调、不好听还可以起到一种搞笑的效果,让自己心情轻松。

吴家番过来看了一下铰刀断裂的情况,白富美跟在旁边听他指示,他拉长着脸数落,“你看你们,平时不好好敲铰刀,搞得铲刀又断了,到时又要被黄总和彭总骂。”

白富美心里说这话你对吕小辉说去好了,吕小辉会当你放P。

数落完了,吴家番打了几个哈欠,走下楼梯。

白富美想起有人说过,吴家番上夜班时会回宿舍睡觉,她这会儿刚好没事干,干脆跟着他去看看是不是真的。

她远远跟着吴家番,看着他往上料的方向走,又出来了,再看他果然往宿舍方向走去了。

她躲在一棵树后面,吴家番上了二楼,走向他的宿舍,过了十分钟还没有出来,看来是在睡觉了。

白富美要转身回中控室,听见有人走过来,赶快走向WC,出来以后,看见朱艳之的背影,她正在往楼梯上走去。

天气这么冷,朱艳之平日又爱偷懒,这会儿应该是回宿舍躲进被窝里睡大觉去了。

别人要偷懒,自己有什么权限去阻止,白富美没有作声,转身回了自己岗位。

那天下了夜班,朱艳之又出现在饭堂,工作服和鞋子干干净净的,再看上料和窑头其他人,工作服都粘了返料。

白富美总结了一个结论,人要偷懒,办法有的是。有一定的胆量,就敢去钻制度的漏洞。

她自问没有这样的胆量,别人偷懒,看看就好,不要去学,万一自己就没有那几个人的好运气,被领导抓住了就不好。

春节又快到来了,厂里照旧要大搞卫生,把每个角落里,一年积累下来的粉尘、灰尘清理干净。

白富美拿了一根超长的水管,一头接在水龙头上,一头用手指捏住,挤出半米一米远的的水流,把拉链机上下、花坛边,铰刀旁边和楼梯上,成品仓里和外面都洗了一遍。

她抬眼看其他岗位,都忙得热火朝天,就这样还有人闲着,朱艳之在上料操作室的楼梯上倚着,表情悠哉得好像在公园。

黄如珠也在台阶上叫着,“哇哇哇,怎么到处都是水呀!等下我走过去,鞋子都湿光了啊啊啊!”

收尘四个人看到那两个人的样子,都远远在这边笑,白富美尤其想损她们几句,又懒又精的人,在一群勤劳的人中间,可真是太扎眼了。

放假那天,白富美提了厂里发的一大袋柚子,吃力地走下楼梯。

宿舍楼门口,高富帅在他的摩托车旁边,准备上车,“嘿,白富美,你还有这么多柚子啊?能不能送几个给我吃,我可以开车送你出去的。”

白富美脑门都滴汗了,腾不出手来擦,“哎哟,你看我提这么重的袋子,不同情我,还在那寻开心呢。”

高富帅上去从她手里接过袋子,“哇,真的很重啊!你是怎么从五楼提到这里的?我还以为你根本就提不动呢?”

白富美说了秘诀,“用手腕的力去提,肯定走不出两步,但我用的是用手腕的力去提,就可以勉强迈得动步子。”

他们在说话时,何坚也背着一个大背包下来了。

白富美指着高富帅的车问,“还能再上一个人吗?”

“本来可以的。”高富帅指了指白富美那一袋柚子,“有了这些,就不能再上一个人了。”

“那多可惜,他背这么重的包,要走几十分钟也太累了。”白富美看何坚背上背的包高度都快赶得上半个人了。

高富帅认为这个没啥,“他再等一等,等冯彪他们出来,跟他们一起出去就好。”

黄如珠和朱艳之也下来了,见高富帅这部车又没她们的份,黄如珠又一顿挖苦。

“高富帅你这样不行的,不能因为你想追白富美,就叫何坚背这么大的包去走山路,看得我都好不忍心,你们两个怎么就心安理得。”

吕小辉也下来了,对何坚说,“冯彪马上下来,他的车坐得下,我们在这等等他。”

事实摆在眼前,黄如珠这顿挖苦无法证明高富帅和白富美不好,反倒证明了她非常无聊,她只好闭上嘴,不再在别人面前闹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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