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在狗屎草下长生，不如在牡丹花下死

又一日居家无事，余母与余父闲暇无聊，便谈起了八卦事，讨论村中谁家娶的媳妇最漂亮。

余笑觉得这根本就是无聊之谈，小声嚷嚷道：“这贼穷的地方，哪有漂亮的女孩肯嫁进来？好不容易本地自产了一个漂亮的，但是又要急着赶命似的嫁出去，所剩能数的都是丑妇。”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余母被“丑妇”二字弄有痒难搔，道：“你这小鬼，懂得什么是漂亮什么是丑，别瞎掺和！”

小孩永远都无法摆脱被大人的压服，那是因为大人的力气总比小孩的力气要大！即使“有理在声高”，试问一个小孩又怎么能喊得过大人们的那张破嗓呢？所以余笑选择了沉默是金。但忽然又听到母亲叫他说：“小鬼，你说说张三家的媳妇漂不漂亮，看看你的审美观如何。”

余笑先是被母亲威光一吓，什么胆都缩了，不敢妄加评论，只道：“小孩子不知好丑，叫我说什么嘛。”

余母见儿子赌气，生气道：“小鬼，叫你说就说呗，不然小鬼中间加个气字---小气鬼！”

余笑道：“怎么大人还爱跟小孩闹别扭！”

说得余母苦笑不是，怒又不是，一张扭曲了的脸充满了尴尬。余笑继续道：“你们讨论什么美丑啊，家训不是说，娶妻重德不重貌吗？张小三的老婆是块宝啊！”

余母听着吓了一跳：“是块宝？”

余笑说道：“家训说：脚大脸丑家中宝，貌美惹烦恼。照此一说，那她岂不是一块宝吗？”

余母与余父面面相觑，余父道：“你看看，都中家训的毒了。”

余母道：“什么中毒呀？儿子长大了，看事物懂得逻辑运用，有自己独特的眼光。”余母担当教子大任，丈夫说儿子中了家训的毒，显然是诋毁她的功劳，她脸上过不去，只能靠赞扬儿子来显示自己，让那小鬼坐收了渔翁之利。

余父笑道：“余笑，难得你这么懂事，我问你，将来给你娶块‘宝’做老婆好不好？”

余笑连连摆手兼摇头道：“我呀，与其在狗臭草下长生，不如在牡丹花下死算了。理论归理论，有时候现实总不能与理论相吻的。”

余父道：“你这小鬼，言行不一。”余笑吐着舌头道：“呵呵，我要向爸爸学习啊，你看妈妈这么漂亮，我应该不甘落后才对。”

不枉余母刚才的称赞，那小鬼终于替自己争了一口气，余母的脸上也鲜艳红润了许多，笑道：“你这小鬼，就是会贫！”

余笑实在是中家训的毒太深，他的作文几乎是用家训组成的。或许是深奥的让小学的教师看不明白，都被打上“一塌糊涂”或是“乱七八糟”的评语。余母查看了儿子所写的“豆腐块”，真是气得要跌倒。教训儿子道：“看你都写的什么东西，不天天向上也罢了，还从‘一塌湖涂’到‘乱七八糟’。我的儿子怎么这么差劲，你母亲我读书的时候，随便涂鸦的作文也没这么糟！”余母看到儿子不屑一顾，脸上露出怀疑的表情，继续道：“好，你不信是吧，让你看看母亲当年的风采！”随即从抽屉里翻了几本红色的小本子出来，余笑惊奇，问是什么东西。余母没有回答，递给余笑自己看。

余笑翻开一看，真是汗颜，竟全是作文比赛的获奖证书，有全市作文联赛第一名，还有全国无概念作文大赛一等奖……余笑自惭不自卑，从精神上糟蹋这些获奖的证书：“ 这狗屁东西有什么狗屁用，用来擦屁股还嫌它硬呢。”

余母没有“庄子知鱼之乐”的本事，所以看不出儿子腹中所想，只管自己命令道：“你是中家训的毒了，除了家训，还有无穷多的书籍，你这只用家训，不是井底之蛙吗？为了提高你的作文能力，以后不准再贪玩了。放学后，要准时回家看书，不然PP与嘴并罚！”

此时，余笑蔑视那些获证书的勇气已全无，像乖巧的小猫咪一样听命了。

自此，余笑的空暇时间都被逼在家里苦读---其实余笑极不愿意苦读，不愿读而逼着去读，那读书就成了一件苦事了。就好比小女子不愿意为妓，而被逼着卖春，哪有反抗不了就好好躺下来享受的事儿？

余笑望着四壁的书籍，常常倒头便睡，但苦于母亲常叩门而入，更苦是她一点礼貌也没有，不叩门就入，被逮着正着。余母气其不乖，操起家法之鞭便打，但余笑却笑容可人，一点也不怕的样子，就好比法庭上罪人对惩罚的笑，无异是对法律的蔑视。

余母怪而问道：“为何而笑？”

余笑不慌不忙道：“家训曰：凶拳不打笑脸人。妈妈要打我，故而笑之。”

余母听罢，气上加气，那鞭早已落了下去。

余笑愤愤不平，忍着眼里打着转的泪珠，大声叫道：“妈妈你打我，家训断不可再信了，从此以后，我绝不再用家训，也不会再受家训的约束！”

余母一时不知所措，那鞭不敢再落下去，忙解释道：“小笑乖，不打了，不打了。妈妈这样做，也是为你好，认真点读书，将来有出息。你怎么就这么不听话，以后切莫再偷懒了。”

被母亲狠狠教训了一顿，余笑长了一智，得想个办子来应付母亲的突然袭击检查，这真是件劳神费心的事儿。

一日，他突发奇想：拿书当枕，脑瓜子与书紧紧的相贴，心想不知道知识会不会一下就可以渗到脑子里去？但害得他每晚发梦都是在读书，在欲睡欲醒的状态，当门稍有动静，他便能快速的往脑边一猛的一抽，正儿八经的读书。母亲也拿他没辙。

自从以书当枕后，余笑只要一闭上眼睛都会有做那些逐字数着来读书的怪梦，余笑不解，细仔观摩那些书，也并无异处，却有吕翁的青瓷枕的功效，枕上睡觉便可以发黄粱美梦。要想神游美境，换上一本游记的书籍，就好似枕上了游仙枕，让你美梦滋滋，畅游神州。

一晚，余笑又在梦里迷迷糊糊的读书，醒来却不甚了了，赶紧查找梦里所读的那本书，竟真有梦里所读的那一段话，大叹梦的奇异。

余母见儿子肯分份守己的读书了，也大慰其心，不枉一番苦心。只是他那张嘴就是改不了，动不动就是家训子曰的，刁顽得令人说不过，站在他面前，自己的嘴也短了一截，成了哑巴。想想自己的从前，何曾不是这样。有鲁迅的才情固然好，但却被扣上一顶“缺乏一面自照的镜子”的帽子。

余母想想，还是要缄他的嘴。缄嘴的好方法，还是多读书，家训说博学者寡言嘛。于是带儿子去自己的书房去，对余笑道：“读完这些书，不但作文可以写得好，简直就可以做学问家了。”

余家的书房，收藏着余母读书时的所买的书籍，而且余父做生意有钱了，也会买书来充填文化这方面的空虚，当然，大脑上的空虚又是另一回事。

余笑看着书架上琳琅满目，宛如少林寺罚犯戒弟子“面壁思过”的地方，不免忧心忡忡，对母亲说道：“这么多的书，非要胀破脑袋不可，我是要死定了。”余母笑道：“傻瓜，大脑的存储量大约可以装下5亿本书的知识，是个装不满面的知识仓库，你就别有杞人之忧啦！”余笑自渐才短，只区区知道几句家训，却不知道这么多的科学常识，反驳不了母亲，恨那些书不是面包，可以狠咬几口，又解恨又解饿！

自从埋进书堆里，就再也看不见曾经活泼可爱的小鬼余笑了，从此变得沉默寡言，所以“智者”“博学者”就水到渠成了。学习成绩也一路飙升。到六年级的时候，拿第一，夺冠军，已是吃小菜的事了。

曾经老师的骄子，镇教办的宠儿，威风一时的人物都目瞪口呆---这哪冒出来的程咬金？连坐了三年镇小学学科竞赛第一名宝座的是汇集全镇各管区精英学生的中心小学的女同学，这位女同学临老失足，在这小学生涯最后一年，看着手中稳坐的宝座，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抢去了，纳闷得要命，正四处密查打听这小子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