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美作家王鼎钧老先生晚年定居纽约,以其遒劲千钧的笔力,连续写出了四卷本的回忆录,分别是《昨天的去》、《怒目少年》、《关山夺路》、《文学江湖》。自听说有此大作之后,便心痒难熬,急欲购来一读。
然而,书店找不到,网站上购也非易事,好不容易从当当网上见到图影,却是台湾书店有售,繁体竖排,近似古董。顾不得许多,匆匆转账付钱下单。
谁知,书寄来后,却做了个好龙的叶公,简单翻阅一下,手摸目迷不过几日,便束之高阁。好像古人新娶的小妾,初次遇见时,心旌意摇,寐寤思服,辗转反侧,视若至宝,及至进了门,便松一口气,希罕不过几日,便觉得魅力顿减,弃之一边。
近来长夏消暑,室外烈日炎炎,室内闷热如炉。忙乱中觅得片刻清闲,偶然瞥见老先生《昨天的云》,那蓝天白云的封面,那打开来便袭鼻的书香,就捧读起来,以至于不忍释手,连续几天读下来,竟能息汗平喘,心生静气。
读时,每每有会心处,不由莞尔。佳名妙语,如风吹浪卷后之沙滩,贝壳、美石随处可见。我随读随记,有时觉得整段都好,有时恨不得把全文摘抄下来,这样一路读下来,如走入时空邃道,身心俱忘。
每日读时,常翻至上次读到的地方,看看读与未读的界限,总是一边薄一边厚,怨自己读得太慢。但到昨天,读到最后,蓦然一惊,原来这本书除了后面的附录,已到了最后一页,文章到了最后一句,大有留恋不舍之感。
我想,什么是读书的极乐之境,这便是。什么样的书最幸福,给读者这样感觉的书最幸福。
王老先生青年离家,在战火中奔走,在乱世中流离,最终漂泊海外。但他没有一刻忘记他的故乡,他把日思夜想的故乡,凝结为这部《故乡的云》。句句如画,字字穿心,血丝化为经纬,密密织成。
他的故乡在山东临沂的兰陵县兰陵镇,去过的人会知道,现在的样子早已今非昔比了,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然而,令大家想不到的是,前年,中外学者文人,汇聚兰陵,召开“王鼎钧作品国际研讨会”,竟不见主角出现。
会议开始后,主持人才为大家解开谜底:老先生在来信中说,他之所以不回来参加自己作品的研讨会,一不是身体原因,他目前虽然已是八十高龄,但尚硬朗,外出乘机坐车不成问题;二不是政治原因,目前世界正趋大同,他又是爱国作家,断无任何阻隔;三不是作品原因,虽然作品自视不高,但同仁文好,有此义举,感激不尽。不能前来,只有一个原因:只怕几十年来梦中的故乡破碎了。
大家听了,不胜唏嘘。
到现在,一直在我脑海中翻转的,还有他感谢信中的这样几个句子:感谢天地君臣师,感谢唐宋元明清,感谢东西南北中!
这样的书,是书中的精品,也是文化的大餐,不但可以补精神之钙,长中华之气,而且可以清暑化溽,消食解滞!
有福的,你读过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