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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少无夙慧,早已朦胧了儿时的记忆。却仍记得妈妈骑着自行车载着我去买音响的一幕。去的时候我坐在后座上,还把脚别进后轮的辐条里,疼得直抹眼泪。妈妈就劝我:“别哭,别哭,你看看又没有流血,再说离肠子和还远着呐···” 回来的时候妈妈一手推着自行车,一手扶着后座上的大箱子,我则跛着脚,远远地坠在后头跟着。
那是一套粗苯的音响,中间有两个磁带舱,顶盖打开还可以听黑胶唱片,两边是扬声器。回到家便被早已缝好的罩子套了起来,只有听的时候才羞答答地掀起盖头来,可惜是个白盖头。
印象中音响下边的柜子里边码满了磁带和唱片,多是父母爱听的戏曲,光是一套《王天宝下苏州》的磁带就有20多盘。耳濡目染之下,竟也听得懂板眼繁复的唱腔,更是知晓了《对花枪》、《打金枝》、《王华买爹》···里的一桩桩悲欢离合。有时卡了磁带,我便被二老呼喝着倒腾出来,再拿根筷子把磁带卷好。若长此以往,不免有“孟子学丧”的隐忧。索性不几年,电视节目愈发丰富起来,妈妈又带着我去买了台VCD。音响慢慢沦为摆设和我百无聊赖时的玩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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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早接触流行音乐,是靠着一盘贴着“伤心女人泪”的盗版磁带,A面第一首就是安雯的《月满西楼》。彼时地方电视台还有点歌服务,不论满月祝寿,或是婚庆添子,乃至升学入伍,满屏幕《大花轿》、《开门红》、《纤夫的爱》和《天不刮风天不下雨天上有太阳》轮番轰炸,让人吃饭睡觉都不爽利。
所以当《月满西楼》清雅的旋律徐徐响起,我的确感受到灵魂的冲击与震撼,呆如木鸡般聆听着,一曲终了眼眶难抑流泪的冲动。这或许是我生命中第一首单曲循环的音乐了。幼时,一直被教导要安和淳静,不像别人家的孩子常常欢畅言笑,加上每冬必犯的扁桃体发炎,所以打小便弱了嗓子,从不敢在人前唱歌。五年级语文课上,击鼓传花被捉起来唱歌,便哼唱这一首《月满西楼》,唱毕,老师点评:“歌选的不错,就是嗓子没唱开。”所以,非常羡慕同桌——那个能把《最浪漫的事》唱得款款情深的女孩。
事后,痛下决心挑了首陈冠蒲的《太多》,暗地里偷偷下功夫练。如今,二十年过去了,每次去KTV,第一句就把调子起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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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级时流行起随身听,此时磁带的质量也大为改观,最起码“伤心女人类”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少了。但是好的歌曲资源、流行风尚的话语权,还是集中在少数挎着方块随身听的同学手中。圈子里渐渐流行阿杜、孙燕姿、刀郎、twins···慢慢的音乐CD也多了,听歌也需要戴上耳机,隔绝尘世的喧嚣,才称得上品味二字。
到了我为欧姆定律头疼的时候,音乐变得多样化起来。从周杰伦的《七里香》到蔡依林的《布拉格广场》;从阿杜的《坚持到底》到李圣杰的《痴心绝对》;从梁静茹的《分手快乐》到SHE的《美丽新世界》;从潘玮柏的《不得不爱》到周传雄的《寂寞沙洲冷》···一时乱花迷眼,让人目不暇接。可惜懵懂的岁月,我只懂得闷头和欧母定律较劲,连当时只道是寻常的感慨也无。
终于2004年的超级女声将年轻人的音乐燃点推向高潮。想唱就唱,唱得响亮的海报贴满大街小巷。张含韵凭着《酸酸甜甜就是我》称为少男全民偶像,我当时虽痴迷者陈慧琳,也剪了一页张含韵的画报夹在书里;翌年,李宇春夺冠,班里至少一半的女同学剪了同款碎发。
这场流行音乐的浪潮,甚至影响了谆谆教诲的老师们:语文老师的一首《哭沙》、一首《曾经最美》告诫我们要培养贯以终生的爱好;英语老师用《上海滩》教我们背会了12月份的英文单词,此后考试我从没因为月份的单词失过分…至今这12个单词仍是滚瓜烂熟,回首看去,却不曾认真对待每一寸光阴啊。
伴随着西域男孩的《My Love》起床,徜徉在席琳·迪翁的《My heart will go on》中入睡。在这个音乐的黄金年代,每首歌背后似乎都藏着一些心事。只是青春很慌乱,成长也太过匆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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渐渐MP3成为大家手里寻常玩物,只是网络文学的春秋鼎盛,让男生女生的心思不再专注于音乐了。直到宋慧乔女神代言步步高音乐手机,那首“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或者“打铃 打铃 打铃 打”的曲子再一次唤醒同学们对于音乐的兴趣。同时OPPO音乐手机以《恋爱新手》系列广告,撩拨沉重课业下那颗萌动的心灵。
《雪之花》、《I miss you》、《因为是女子》、《nobody》、《you are not alone》、《风姿花传》…每首歌的背后,藏着的都是躁动心灵的沉默呐喊。流行音乐回归给成长编年史的作用。每次听到“darling darling darling dar”,我还能闻到17岁夏天的味道,幸福也不乏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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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大学,认识了五湖四海聚起来兄弟姐妹。倾交意气,视野和喜好也更加广阔起来。
而后韩国女团的强势崛起,kara、f(x)、少女时代、davichi、Tara、afterschool、Miss A 、Girl's day…占据了绝大多数同侪的歌单。我一度痴迷于此,至今硬盘里还有个“若依”的文件夹,装满从音悦台上下来的高清MTV。
后来觉得太过媚损风骨,便选了《欧美流行音乐鉴赏》,大抵想凭借硬派的金属,养一养消沉的浩然之气了。以Beatals发端,猫王、滚石乐队、皇后乐队、U2、枪花乐队、老鹰乐队、齐柏林飞船、保罗·西蒙和加芬克尔、山羊皮乐队…寂寞或是豪华都终结于迈克·杰克逊的永恒。上半堂讲述音乐史,下半堂讲述流行音乐唱法,并邀请同学们当堂开唱,这是趣味性仅次于《电机拖动》的课了。
聚是一团火,散作满天星。后来,告别变得越来越常见起来。
告别还是要早早做好,拖到最后往往连句“再见”都难以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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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后,有了经济条件研究前端、功放、监听、HIFI···这些以前触不可及的玩意儿了。也终于有时间,把过去凌乱的喜好分门别类,这首放在古典里,这首放在舞曲,那首放到轻音乐吧。封存了初音未来,转头结识了洛天依;厌倦了“约德尔”唱法,趁机迷恋上“蒸汽波”。硬件设备越来越好,歌曲也越发轻易获取,却丢掉了最初聆听音乐的悸动与兴奋。其实,丢失的不过是单纯。
歌单里边增增减减,多像生命里来来去去的人呢。幸遇于万千之中,又自觉地慢慢从你的生活中淡出。幸福或者不幸,刻骨铭心或是旧恨心魔,愿你都能找到一首歌,在晚风中敞开心锁。
生活中总有这样弥足珍贵的时刻,你看到一句动情的歌词,或是听到几声感人的吟唱,就改变了你与世界的相处方式。就在那个瞬间,你永远告别了懵懂的旧日时光,你感觉前所未有的饱满,然而也感觉到一些的失落。
人类拥有两件美好的事物,一是音乐,一是爱。
——两江盐运司·《人类拥两件美好的事物:一是音乐,一是爱》,2019年2月22日写给每日一歌的开篇小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