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鹏哥,你终于醒了!”
李志鹏刚感觉到眼睑渗进来一丝刺目的白光,耳边就传来一声夹带着惊喜的呼唤。
在认识的女人里,只有郑双才会叫他鹏哥,但是方才传来的声音却很陌生。
大概是车祸后遗症导致耳朵出现故障,他想着,睁开眼睛循着声源看去。
“鹏哥,你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弄。”隔壁病床旁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女孩,正一脸温柔地抓着床上男人的手,“吓死我了,嘤嘤嘤……”
看着那男人也是一副刚醒过来的样子,李志鹏有些尴尬地收回眼,伸手去按床头的呼叫器。
过了五分钟,一位中年女护士火急火燎地推开门,拉着一张脸问道,“21号床,怎么了?”
“我,我想上厕所。”
“你是撞到头,又不是腿断了,出门右拐走到底,自己去!”说着将他床头的挂瓶挂到移动架上,往他手里一塞,急匆匆地走出门去,顺带把门关上了。
“咔哒!”
李志鹏刚穿上拖鞋,打算去拿挂瓶移动架,听到开门声,还以为是护士良心发现又折回来了。
门从外面推开,郑双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运动装,走进来。
“醒了?”
“双双,你终于来看我了,人家好可怜,嘤嘤嘤~”他伸手把移动架挪到自己身前,双手支撑微靠着卖萌。
“咳咳……”郑双正要说话,被一股口水呛得嗓子眼生疼,咳了一阵平缓些才道,“护士说你是轻微脑震荡,我看你这症状,可别是撞傻了吧。”
李志鹏不语,哀怨的眼神瞥了下隔壁床那对腻歪的小情侣。
“哦,原来是受刺激了。”郑双忍不住笑了下,说着过来扶他。
出了门右拐,两人并肩往前走。
“货不见了。”郑双拿着移动挂架靠近他,小声道,“我们去了车祸现场,车子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下麻烦了。”
“我刚刚上来的时候问了前台的护士,她说你挂完这瓶葡萄糖就能出院。”她说着微微抬头瞅了一眼瓶中剩余不多的液体,“黑子在楼下给你办出院手续,平爷在车里等着了。”
上完洗手间,李志鹏喊来护士拔针头。
这次进来的是个实习的女护士,端着药盆走到病床旁,小心翼翼地给他拔了针头,取止血贴贴上,随口还嘱咐道:“先生您这刚醒就要走,可要多注意休息,暂时不要剧烈运动。”
“剧不剧烈运动,你得问她~”说着暧昧地握住郑双的手,将她一拉,顿时美人在怀,趁机亲了一口。
护士小脸一红,低着头急匆匆地取了药盒拉开门出去,还差点撞到刚经过的护士长。
“怎么毛毛躁躁的。”门外传来一句小声的呵斥,“昨晚出车祸的病人要出院了?”
“是,这个只是轻微的脑震荡,没什么大碍。他隔壁床那个严重一些,还要观察一天。”
“知道了,你去忙吧。”
“是。”
到一楼时,黑子早已办好出院手续,到车上等着了。
李志鹏半耷拉着脑袋,走到医院门外熟悉的车旁,拉开后座的车门弯腰进去,待郑双上来关好车门,抬起头看向副驾驶坐着的平头男人,有些紧张道:“平爷,对不起,我把货弄丢了。”
黄季平面无表情地转过身来,突然扬起嘴笑了一声,“放心吧,货还在。”
“啊?”车上不明所以的三人同时诧异出声。
“我就担心会出意外,给你的那批是面粉。”他转回头看向驾驶座的黑子,“毕竟这关系着咱们身家性命,可不能马虎。”
“还好平爷聪明机智!”黑子转过头来对李志鹏道:“不然这回,你可就闯下大祸了!”
“多谢平爷!”李志鹏抬眼看向黄季平,眼中深邃,“那……那批货?”
黄季平沉吟半晌,环视了车上另外三人一眼,开口道:“据我一个可靠内线传来的消息,警方已经盯上这个镇子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他话音刚落,黑子便接口道:“平爷,你走到哪,我黑子便跟你到哪!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什么天涯海角不离不弃?”李志鹏忍着笑扫了他一眼,“你会不会用成语!不会用就别乱用。我跟双双这样的男女朋友关系,才叫天涯海角不离不弃。”
“哎呀,我一个粗人好不容易装装文艺,鹏子你这样拆穿我,我不要面子啊!”
“那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咯。”
黄季平摆摆手示意他们停嘴,盯着李志鹏开口道:“你们要是怕的,现在退缩还来得及,我平爷也不是喜欢强求别人的人。”
“平爷,您说什么呢,大家都是兄弟,既然入了这一行,早就知道有什么危险,这时候,我们当然是跟着您干了!”李志鹏自然知道他在等自己的答复,率性回道。
“好!要的就是你小子这决心!”他越过副驾驶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下,转身回去,吩咐副驾驶,“黑子,开车,蝉鸣山。”
“好嘞。”黑子答应着一踩油门,车子顺着车道驶离医院,滑进车流之中。
一辆银色现代轿车平稳地行驶在蝉居镇的乡野小路上,往镇子边的蝉鸣山而去。
两个小时后,一行四人在山脚下停车,黄季平领头,带着他们拐到一处悬崖边上。
此处山高地险,荒无人烟,是一道天然的藏匿之所。这半年来他们蜗居在蝉居镇中做着倒卖白粉的交易,大部分的货都藏在此处。
山崖边翘起的崖石之下,一堆枯草杂乱无章地堆积在外,又随意地散落着几块石子。若不仔细看,竟看不出此处有人为的痕迹。
三个男人走到崖石前,黄季平蹲下来,一骨碌将碎石扫开,扒开杂草,便见一个黑色的袋子露出来,黄季平扯着袋子口小心翼翼地拉出来,掂量了一下,结结实实的十斤重,确定没有被人动过,抱起来兜在怀里。
郑双有些恐高,不敢离悬崖太近,因此每次都是站在崖石后面等着。站了一会儿,她蹲了下来,见崖石边有一只脚踏出来,方才站起来,脚底随意踢了几下,面无表情地走过去。
天色渐暗,黑色的袋子裹在黄季平黑色长袍之下,隐于夜色之中。静谧无声的冬夜,偶尔有微风吹过,怀抱货物的人紧了紧大衣,加快脚步。
到了山下,黄季平将沉重的黑袋子从怀里端出来,打开车子后座的门,抱着十多斤重的东西走了一大段山路确实有些疲累。
“黑子,给我拿瓶水来。”
水很快递到他手里,与此同时,一圈冰凉的触感抵上太阳穴。
从死人堆里摸爬打滚数年生存下来的黄季平一瞬间就竖起了浑身汗毛。
枪口未动,抓着枪把的手腕微微往前转了半圈,李志鹏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你……”
“转过身去,双手背身后。”李志鹏随手取了后座上一条不知何时扔在此处的绳子,正要将他双手捆起来。
“嘶……”一阵气体从封闭罐喷出的声音传来。
“啊!”毫无防备眼中突然刺入刺激性液体,李志鹏大叫一声,手上动作虽没有移动,这眯眼的一瞬间,却足以让黄季平抬手一掌打掉他抵着自己太阳穴的枪,另一只手迅速摸出腰间藏以防身用的短匕首,横在对手的脖颈上。
“砰!”慌乱之中子弹不知射到何处。
“双双,你……”李志鹏感受到脖颈上冰凉的触感,睁开眼睛诧异地盯着郑双手中的防狼喷雾。
“把枪丢到地上,手举起来!”黄季平说着手上使力,刀刃之下立时渗出一条血迹。
“为什么?”李志鹏看向郑双,不可思议地问道,将手中的枪放落到地上。
“老子早就看出你不是个善茬,特地安排了双双在你身边,为的就是防止有这天。”他说着冷笑一声,“不然你以为,就凭你三两句甜言蜜语,就能把我妹妹拐走了?”
“你妹妹?”
黄季平并未回答他的疑问,歪头朝郑双道:“双双,捡起来给我。”
“好。”郑双一边应着,一边绕过黄季平身后,眯着眼睛瞅了李志鹏一眼,走到另一侧去,将枪捡起来递到黄季平空着的另一只手上。
“沙漠之鹰?”黄季平接过枪,有些差异地惊呼道。绕着枪再往枪把上一看,果然,雕刻着一只活灵活现的螳螂。
他瞬间兴奋起来,今天逮着的这只,可不是个简单人物。
令蝉居镇内毒枭们闻风丧胆的缉毒神枪手‘螳螂’,传闻用一把沙漠之鹰,枪把上雕刻着一只极为传神的螳螂。见过这把枪的人,要么在牢里,要么就在阎王那里。
黄季平心中十分庆幸自己在他车祸之后立刻就出发来了此处,不然若是让他恢复了体力,恐怕无法如此轻易将其制服。
他眼中闪动着跃跃欲试的火焰,不过几秒便收敛起来,冷笑一声露出狂傲之气,“没想到大名鼎鼎的‘螳螂’,竟然栽在我的手里。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耐。”说着狠狠朝他头上盖了一巴掌。
李志鹏只觉脑袋嗡嗡作响,一时天旋地转,晕得差点儿弯下腰去。
“呵,这把专属于螳螂的沙漠之鹰,今日平爷我倒要试试,是不是真如传说中能一枪毙命。”他说着将子弹上膛,枪口慢慢移至李志鹏左胸。
郑双站在黄季平身后,眼睛紧盯着他搭在扳机上的手指,似乎有些不忍。
“噗~”他将枪从左胸口移至他额头之上,几秒后便收回,吹了吹枪口,“放心,毕竟咱们做了这么久的兄弟,我怎么能这么容易让你死了呢!”
“双双,来搭把手,把他绑了。”黄季平说着,朝郑双招手。
这时只见一个人影匆匆从山坡上出现,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平爷,我刚刚听到一声枪响,怎么了?”黑子停下来喘了口气,看了看被刀顶着脖颈的李志鹏,不明所以地问道。
“你他妈干嘛去了?”
“我……我中午吃的那碗麻辣烫太辣了,拉肚子。”
“妈的,你拉了一坨屎老子差点就被这孙子干掉了!”黄季平吼道,“这孙子是个警察!”
“啥?警察?”
郑双打开后备箱取出里面不知何时准备好的大粗绳,递了过来。
“搭把手,把他捆起来。”
“平爷,捆他干啥?还不如直接杀了他。”黑子愤愤地走过来踹了李志鹏一脚,“我竟然跟一个警察一起做了大半年的白粉,太可怕了,多亏我命大!”
“妈的你小子傻呀!”黄季平一个巴掌盖在黑子脑门上,嚷道:“我们想要出这蝉居镇,有了这小子,万一中途被警方逮着了,还能换个通行证。要是一路顺风,咱们再结果了他不迟。”
“嘿嘿,平爷,您果然是干大事的人,点子比天上的星星还多!”黑子摸了摸自己被拍疼的脑袋,奉承道。
两人一起将李志鹏捆了个结结实实,又不知从哪里随便找了些布条和纸屑,团成一团塞进他嘴里。最后将人横着塞进后备箱里,上车发动,面包车如幽灵般驶离蝉鸣山,很快消失不见。
蝉居镇虽小,却是个高低不平山系极多的镇子,要绕出去着实需要费一些时间。
凌晨六点,车子刚到镇口,却见前面摆了一排栅栏卡口,前方的车纷纷被拦下检查,无一幸免。
“前面的车停下!警方检查!”
“平爷,怎么办?”黑子看到这么多警察一时有些慌张,手抖地打不准方向盘,车子一歪竟直直地往最边上的栅栏撞去。
“冲过去!”黄季平目不转睛地盯着即将撞上的栅栏,开口道。
“好!”黑子一听知道此时别无选择,索性豁出去了,将油门一踩到底,“嘭”地一声撞开栅栏,直直朝前飞驰而去。
“有可疑车辆逃跑,迅速追击!迅速追击!”
“咿呜咿呜咿呜……”五、六辆警车追击而来。
“完了完了完了,这么多警车,我们完了!”黑子握着方向盘的手剧烈地抖动着,车子经过一个坑打了个滑,往大道小路旁一偏,黑子急忙稳住方向盘,迅速地旋转方向,却已经来不及转回大道,只好顺着雀眉山盘山公路而上。
“操!”
一路沿着z型山路而上,黄季平紧绷着脸色越来越黑沉,黑子额头上也开始直冒冷汗。
雀眉山与蝉鸣山隔着一个蝉居镇,两山相望,都是极为险峻的山。唯一不同的是,蝉鸣山只有崎岖的山路,不通车;雀眉山在两年前修了一条盘山公路,只是这条路直通山顶,要下山,也只能走这条路。因此这一路往上,已经没有退路。
此时,只剩一条路可走。
黑子稳了稳方向盘,顺着山路盘山而上,将车停在山顶的一处平地,车还未停稳,黄季平便迅速拉开车门跑到车后,将后备箱捆着的人质拎下来,右手举枪顶住他的脑袋。
追击而来的警车也纷纷到达山顶,一列警察纷纷举枪下车,形成一个半包围圈的状态。
“放下枪!”率先下车的警察朝黄季平喊道。
“放下枪!不然我毙了他。”黄季平紧了紧手上的枪,朝他们吼道。
从最后的车里走出一位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看穿着大约是一位军官。
黄季平枪口顶着李志鹏太阳穴,额头冒出阵阵冷汗,手上却丝毫不敢松懈。
两方对峙了半晌,黄季平吼道,“我数三下,你们要是不退后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你别冲动,放下枪,好好说。”军官边上一位警察忙安抚道,同那位军官小声说了几句,朝黄季平喊道,“放开人质,给自己留条退路!”
“把你们的警车全部撤到悬崖边上,让我们下山。叫山下的警车都退回去。”
“好,你别激动,给我们点时间。”
“要是你们敢耍诈,我随时毙了他。”黄季平说着作势将枪口往李志鹏太阳穴上顶了顶,威胁道。
“黑子,你开车。双双,副驾驶座位底下有一把枪,你把椅子移到最后面,脚板右侧有一根黑色的棉线,拉出来。”黄季平紧紧抵着李志鹏的脑袋后退了几步,朝边上两人低声道。
郑双闻言立刻打开副驾驶的门,将椅子推到最后面,找了两下,果然有一个不起眼的黑色棉线,不仔细看还以为是随意丢弃的线头。
她取出手枪,上了膛。
“平哥,给你。”郑双拿着刚取出的手枪走到黄季平面前,递给他。
“你拿着,这帮人太多了,谁敢动你就开枪。 ”
“好。”郑双答应着,退到黄季平身边靠后的位置,举起枪环顾前方。
黄季平往车后座慢慢移过去,两只眼睛如同猎鹰般紧紧盯着前方的警察。
离车子不到半米远的距离,黄季平突然感受到后背袭来一股大力将自己往前一推,枪口脱离李志鹏的脑袋,他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突变的原因,一只枪口就顶上自己的脑门。
黑子正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打算上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大的动静,待转过身时,最近的警察已经冲上来将他按在地上。
紧接着,一众警察冲上来压住黄季平,将他提起来。
“双双,你!”黄季平不可置信地看着将自己最顺手的那把,留以保命的枪握在手里,一脸蔑视的郑双。
两年前一个晚上,他刚完成一笔大生意,经过一个小巷时救了她,因为自己曾经也有一个妹妹,同她一样大,便认了她做妹妹,从此之后真的待她如自己的亲妹一般,她对自己也是。
因为如亲人般的信任,他才毫无防备地将自己的后背袒露在她面前。
“队长,你没事吧!”三四个警察冲上来扶起李志鹏,一人急忙把他身后捆着的绳子解开。
军官走上来拍拍郑双的肩膀,“黄雀,好样的!”
黄季平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般,心底寒意陡生,觉得人心难测。
螳螂,黄雀,是缉毒大队的这两个搭档,是他因为抓到螳螂太兴奋了,才疏忽了这点,
“报告陈警官,后面的座椅被掏空了,找出来一袋十公斤的海洛因。”负责检查的警察走过来,立正站好之后一脸严肃地汇报。
“这么多?”陈玄闻言,将黄季平交给身边的手下,转身走向车后备箱,伸手捏了一小撮,放在手指捻了一些,放在鼻尖轻轻一嗅,皱紧了眉头复又舒展开来。他掏出纸巾将指尖的东西擦拭干净,走到黄季平身旁,狠狠地一脚踹过去,正中他的肾,“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因为你们这些贩毒者家破人亡!”
“哎哟!”黄季平疼得弯下腰,龇牙咧嘴,“妈的老子要是没有钱,也要家破人亡!老子是瞎了眼了才会被你们这些警察摆一道!”
“还嘴硬!”陈玄气得又使劲踹了黄季平一脚,指了指边上站着的两个警察,“你们两个过来,把他们压上车,带回去审!”
“是。”那两个警察闻言上前一步,将黄季平双手扣在手铐中,推到中间一辆警车上去。
陈玄看着黄季平和黑子被押上车的背影,松了一口气,走到李志鹏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开怀道:“这次多亏了你们夫妻俩,才能拿下这蝉居镇最狡猾的毒枭啊!”
“陈局您过奖了。”李志鹏谦虚道。
“我还的回局里善后,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李志鹏说着立正身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目送陈玄离开。
十分钟后,一位警察跑到李志鹏面前,敬了个礼,道:“报告李队,一切收拾完毕,跟我们一块儿下山吧!”
“好。”
李志鹏走过来,揽住女缉毒警的肩膀。
“老婆走,咱们回家吃饭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