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年少轻狂
我整了整衣领,把这位齐莎请到大厅上来。
齐莎穿着一袭冷绿色的旗袍,消瘦颀长,一抹亮黑的头发,乌油油的,顺着后脑勺,挂在肩上。她长得倒有几分惊艳,葡萄大的眼睛,透出丝丝强悍,脸上抹的胭脂粉依稀可见,涂着鲜红的口红;坐姿虽委婉,但是却跷起二郎腿,双手交叉挂在膝盖上,高高的高跟鞋轻轻着地。
我迎上去,吩咐青止沏茶。
“齐姑姑,多年未见,您还是照样冷艳大方,姿色不衰。”我笑盈盈地在那只大红木椅子上落座。
她似乎有意挑衅:“说笑了,要这容颜又有何用啊?可不比您,年纪轻轻,便做了一家之主;这刘家看似是又要火起来了,前一阵子,我不是听说,这刘家遭了血洗吗?”
“哦,上回日本人屠村,来了次大变革。这不,我这刘家大宅还是在前几日不久才建成的。木偶的生意,也只是差不多而已。”
“我来呢,并非只是与你寒暄几句。当家的也应知道,我们齐家干的是盗门的生意,外八行的人,多少都得知道些。但是,当家的您的心也别放太宽,这番禺城刘家世族虽还在,我要提醒您一件事儿:北平,可是还有一位姓刘的老太婆。她来了,我怕您快是坐不稳这把红木椅了。”她白了我这椅子一眼。
我冷笑:“呵呵,齐姑姑刚来番禺城不久,可要先立足本分,脚踏实地的做好您刚做的事情,争取上任齐家掌门,我也知道逸乔回来了,你在担心着位子的事情,怕给您那侄子抢去。可虽说我们刘家世世代代干的是木偶的玩艺,但并不代表倒斗的事情,我们便袖手旁观。我刘家不是只干单行的小白鼠,墓里的事情,我会派人下去的;至于刘老夫人,可就不烦您操心了。”
她气冲冲地站起来,按捺不住的激动,欲言又止,只是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然后拎起她的手包,连头也不回地就走了。
“青止,送客。”我高叫。
其实权位之争,在刘家我不是没有经历过;我当了掌门,是为了光复刘家,不是为什么名利荣禄。番禺城世家雄踞,几乎每个世家都无比残酷,为了利益为了金钱,不惜代价。我说出这些话来激将她,不是为了让她消了做当家的心,而是为了让她知道,人总不能像只白眼狼一样,眼巴巴地想要获得利益,唯恐天下不乱。
我不希望逸乔归城之后卷入这纷争里。毕竟他还年轻,年少轻狂,多少会被尘俗所纷扰。我作为一家之主,就应为刘家着想,我也做不到对每个人都心慈手软,做不到留余地给他们。我要让刘家变得强大,才不至于让日本鬼子想杀就杀,要让他们害怕这个家族。
我也隐隐约约可以确认的是,刘老夫人还活着,而且觉得她的到来与齐莎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从北平发来的邀请函,是要经大邮局验查送过来的,一两天可能还不能到;但是我去当地邮局查了,却发现有一封邀请函同时间同署名,但是却是从番禺城的一个小区里邮寄的。所以我可以确定的是,刘老夫人就在番禺城,霜悦阁也只是一个幌子。
我在百忙之中抽空去见见那个发小齐逸乔。他倒改变了许多,人长得瘦瘦高高,不再是以前那个肉嘟子,皮肤依旧是白皙,明眸皓齿,高挺的鼻梁,修长的眉毛,黑油油的中分头,穿着一身西装,像个标致的工作人。
“阿乔,这些年来,在国外,过得还好吗?”我终于打破了沉寂。
他漫不经心地漫步在湖边,突然捡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头,把身子向后倾,抡了几手,然后猛地砸向这个水平如镜的湖泊。湖水骀荡,“噗通”一声,一圈圈金色的涟漪散开来。
他扭过头露出一口白牙:“我很好呀。没有国内的这些纷扰,也似乎挺和平。你呢?”
“我也很好,虽说有点儿累。”我淡淡地说。
我在一处草坪上坐下来,他便凑到了边儿上来,亲和地说:“阿九,我知道我这次回来是有重任的,我要担起齐家的大业,有一天我也会跟你一样,做了当家人。但是爷爷派给我的任务是,下墓摸金。我对这一行,基本上是一无所知。”
“你那么想做齐家的掌门人么?”我问。
他有些尴尬:“不是。你可能不知道,这国人,甚至姑母是如何说我的。他们说,我不务正业,国家有难,我竟单人跑去外国读书;我觉得很可耻,所以我要担起重任,做一家之主,光复齐家。齐家的事业,我要把它做大。”
我觉得他的想法其实和我差不多,可是我虽年纪也不大,但是年少轻狂,我却能理解。我曾经,也是这样想过,可是后来,在被野兽的蹂躏下,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有多么微不足道,我才知道,要想立足于这个社会,是有多么不容易。
人总要去经历些生生死死,才会成长;只有经历了些是非,才会去总结。
我不经意地说:“可是,难道负责任,担大业,就必须做当家人么?一个小小的下人,他忠诚,他为这个家族也牺牲了,但是囿于他是下人,他的伟大,没有被人们看在眼里。就像一株弱小的野草,它经历过的那些腥风血雨,却没有人去体会,我们人,总以为自己是强大的,殊不知偶尔自己连一株小草都不如。”
阿乔郑重其事地拗过头来看我,顿然语塞。我不想让他在这成为当家的道路上跟我一样,被野兽蹂躏,被这残酷的世道践踏。但是,他也该去见见世面了。
“什么古墓?是你们家的私墓,还是无名墓?我能陪同你一起吗?”我问。
“是一座无名墓,但是爷爷说这里头埋着一块宝贝叫作朱雀锁,我拿到它,就可以换家里一个金锁,然后爷爷打开盒子,把掌门印传给我,我再上锁。不过你是当家人,怎么能够随随便便陪人寻墓探险呢?”他有些焦虑。
“你一个人去,我不太放心,毕竟你刚回国,你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出事的,毕竟我也下过墓,”我信誓旦旦地说,“不过你放心,我不干倒斗的亏心事,取完朱雀锁,我们就走。你问问你爷爷,可不可以让我一起去,可以的话,带上司宸。”
他又往湖里丢了一块石头,“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