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一总是对我说，我发呆时候的眼神，真是像极了肖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安静地微眯着眼，教别人看不穿我里面的内容万千。可肖筱却已经，生活在从前。

    从前太长，长到一定程度教人忘了属于我们的悲欢。所以，我都已经记不起认识肖筱有多久。只是一直把肖筱当做灯塔。因为肖筱曾经就守在我身边，活生生的感觉。

    有时候，我会盯着电视发呆。看着故事里的人，为了那些奢侈的爱情，死无葬身之地。尽管这些故事，和肖筱一起看过很多遍。

    我已经不再和肖筱联系。有过的地址已经模糊，一直记得的电话号码却再也没有打过。倒不见得能够忘记，虽然曾经希望如此。只是，一个人在另一个人的记忆里留下东西，时光和境遇也会拿它没什么办法。

    我一直很相信感觉这回事。所以我从来不与在我看来性格不和的人多说一句话。倒不是说我个性清高，而因为这是我的原则。

    当时南京路的有一个小火锅店，小一有个朋友在那里做兼职。那家店的名字我也记不清了，大概现在已经被店主转手他人了。我是在这里第一次见到肖筱的。当时她安静坐在小一旁边，低着头不说话。我知道，生活中大多数的时候，她和我一样，朝九晚五的上班，只有在闲暇的时候自己写日记，给她的那些朋友。我看到肖筱的时候，戴着一副只有边框的眼镜，横在一对大眼睛前。灯光很暗，她低着头吃东西，而背景音乐缓慢而忧伤。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这样好的歌，虽然听不懂究竟在唱什么。

    忽然的就对这个人心生好奇。至于为什么好奇，到现在我也还弄不清楚。不知道是被那只边框眼镜迷惑，还是被那对看不清楚的大眼睛……或者是那些旋律吧。

    临走时和小一她们打招呼，有点不自然的看她，她倒是泰然自若的向我一笑。

    之后便和肖筱没有再见过。人与人之间其实很多都仅仅只有一面之缘而已。我当时也这样以为。

    也许我会一直怀念着校园生活，就是因为一直在做想做的事情。虽然已经工作了两三年，可我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一如上学时逃课睡觉回避一些不想不愿的事，但是我却喜欢写文，虽然不会华丽的词句，不会安排起伏跌拓的情节，更不用指望出版印刷，但我却还是喜欢，可以编自己喜欢的童话，看自己喜欢的演出，关于白马王子与白雪公主，关于有点小坏坏的那些闲话家常，那样的感觉，真的很随心所欲。

    很长的时间，我一直穿梭在现实的上班与虚拟的童话里。某天走在大街上闲逛的时候，却突然听到有人叫我名字，抬头一看，竟然是肖筱。

    可能由于光线的原因，她不像初见时那样羞涩，显得爽朗多了。她笑眯眯的看着不知所措的我，陪我走了很长一段路，一直让我送到家门口，临走的时候，才说：“好久没见，真好。”

    后来的生活，肖筱突然就这样加入进来。一起发呆，一起吃饭，一起郊游。生活一下子满了。慢慢的，我在她的大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有一些柔情有一些……我并不确定那是不是喜欢。只是心里，觉得特别温暖。

    那时候我身边的朋友渐渐地多了起来。也渐渐地成了我和肖筱共同的朋友，我曾经以为，这会成为我日后很重要的一部分记忆，只属于我和肖筱的。现在想想，原来很多东西都是在不经意之间就流逝了，由不得我们去精心计划，也来不及我们去挽留。

    一切都慢慢向正轨上发展。每个下午，我都会骑着一辆单车边等她，然后等肖筱下班，六点准时，车库里便能听到她皮鞋的声音响起。然后我会已最快的速度冲过去，让她坐上我的后座。这样的习惯，让很长时间以后的我，一听到单车锁车的声音，就要恍惚好长时间。

    那时候我很满足，却又不免焦虑。焦虑的是，这看似平静和谐的生活仿佛暗流涌动，我们都为了现在的生活尽力小心翼翼的维护，却不知道是否有一天，会爆发倾塌。

    一次和小一吃饭，小一突然问我：

   “你了解肖筱吗？”

    其实我并不了解肖筱，但我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问我这个。我疑惑的看着她。

  “卫渔,你真打算和她在一起吗？”

    我不置可否，虽然心里隐约觉得小一有话要说，但却并没追问下去。

    毕竟，那时候的时间，我是耗得起的。

    周末的时候，我可以顺理成章的不上班，专心地做我想做的事。我和肖筱的关系，越来越亲密的同时，也越来越微妙。我已经习惯，经常等肖筱打电话找我。

    但她时常会偶尔失踪一段时间，她说是出差去了。我不是不怀疑，但更不愿意多想。在她失踪的时候，她会发铺天盖地的短信告诉我，她有点想我。在她快回来的时候，她会告诉我她有多开心。那时候，我真的很沉迷这样被肖筱关心的感觉。

    我经常搭着地铁3号线转9号线，从城市的最北边穿越到最南边，去肖筱和她朋友经常一起玩的茶舍，目的明确而专一。在茶舍的时候，总会碰到肖筱很多的朋友，我内心会有些忧扰但保持沉默微笑。我知道这忧扰从何而来，从她的朋友们欲言又止的表情。有时我也问自己，肖筱到底是怎么出现的？她的过去是怎样？她来到我身边之前又是怎样的生活？

    每次想到这里，我便摇摇头不再去想。

    可是通常很多时候，一些事情总会发生在我们猝不及防的时刻，哪怕可能之前在心里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什么，只是不愿意承认罢了。然后，却不得不承认，原来真的是这样。这样的经验告诉我，怀抱侥幸心理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

    早在个把月之前，我的好友名单里突然多了一个木驿。我也不记得我是什么时候加的这样一个人。只是在肖筱告诉我她要回来的时候，一直是灰色头像的木驿突然亮了，跳了起来。

    就算我并不想了解内幕，也由不得我了。

    木驿……才是肖筱的男朋友。而肖筱每次的突然消失，就是去见他。

    那一晚，我一夜没睡。心里乱乱的，不知道自己该做和表情面对马上要见面的肖筱。

    有时候人真的很奇怪，其实一直心里都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可是当这一刻真相真的赤裸裸摆在面前，反而无法接受了。可能还是心里抱有一丝希望，希望这一切都不会是真的。但是现在，一切都得到证实了，期待的结果却并没有出现。

    我总觉得自己拥有着肖筱的喜欢，我内心是充满骄傲的。我时常觉得，肖筱是一心待我的人，可以无限容忍我的人。于是我放心的宠她，任性的给她足够多的自由，因为我相信她都是会等我安静下来、把我找回来的人。可是现在，我在心里不停的挣扎，不知道该去相信什么。

    人总是这样。在水深火热中时期待平静和谐，可这感情，却又在平淡中被消耗，同样脆弱。我和肖筱本是不同性格的人，为了迁就对方，拼命压抑自己的强势。可生活在一起久了，所有的弱点都暴露无遗，连同那些本想隐藏的缺陷。和普通情侣一样，我们的生活在磕磕碰碰中继续，感情却在分分合合中一点点消逝。很多次，我看着她安静看书的脸，心中复杂万千。我明白，经历过这么多事，我是离不开肖筱了，可是，我们怎么继续走下去？肖筱已经好久不曾那么深情的注视过我。

    我知道，那些看似过去的并没有过去，新的一年要来了，可是旧患，仍在。

    平安夜，我和肖筱，终于坐在茶舍，四周无人。肖筱像是意识到我有话要说，显得有些忐忑。而我也一直在思忖着，该如何开始这个沉重的话题。

   “肖筱……你觉得累么。”

   “你是指？”

    可能是因为隐藏了太久，我努力伪装出来的平静和冷漠瞬间倾塌。

    她很平静。……

    她掉头就走。我没有再向往常一样来追她，身后单车的声音越行越远。

    后来我一气之下，居然有点决绝的关掉手机，拖黑了她的QQ。执意不再去知道她的任何消息。

    我心里一边痛恨着木驿趾高气扬的男友身份，一边对木驿的怨恨也不断升级。可有时候，走在熟悉的街道上，经过两个常去的小店，过去的一幕一幕又浮现在眼前。我能感觉自己的怨念，我也能感觉到多么希望肖筱能出现在我面前。

    那段漫长的日子，在当时让我筋疲力尽。我知道，其实我内心是不想和肖筱分开的。这样做，只是想换来自己那一点尊严和一丝骄傲，只要肖筱来找我，我会和她在一起。我曾经想，这样纠结的时光让它一去不回吧！我再也不要记得这段日子。

    可其实，一切才刚刚开始。

    有时候感情的事，旁观者最清楚。可是对于好心的劝，也许，不去经历一次伤害怎样都心有不甘。并不是想要获得伤害，而是因为，不走到两败俱伤那一步，就不会死心。

    小一说：“很多事情，你不了解。”

    我知道。

    我曾经和她在网上聊过。发现曾是心性相似的人，只是，遗憾并不能成为朋友。那是一种对一个同类人又恨又悯的感觉，那是一种，就像看到另一个自己的感觉。

    有时候，看到木驿的QQ签名，我会发上好长一段时间的呆。

    有时候，看到肖筱为了木驿而感到高兴，我会嫉妒得不能自控。

    有时候我想，爱到底是什么？难道爱就是自私，嫉妒和愤恨？

    我变得患得患失。

    我不想奢求什么,我只想肖筱认真的看着我，对我说，她想回来。

    只要有这个眼神，只要有这句话，我就能把心收回去，放好。只是，不管心有多柔软，我也学会靠冷漠来伪装。

    时间过得飞快，我换了一份工作，要经常性的出差，毫无时间观念的颠沛流离。成月的不回上海。这样也好。

    工作的事情遭到朋友们的坚决反对。他们的理由很简单，他们觉得我这个状态不适合。但这并没能阻止我，我不顾他们的无奈，义无反顾的去四处奔波。

    一天晚上在酒店上网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肖筱的头像灰了。不知道为什么隐隐有不祥的预感。试着拨打肖筱的电话，却发现关机了。心中一下慌了。

    两天后，才联系到肖筱。关于这两天的去向，她矢口否认。只说电话没电了。

    其实我心里很清楚，肖筱来了。

    我闭上眼睛心里暗自叹了口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其实已经记不清楚，曾经多少次这样负气离开，切断联系。当我拖着沉沉的行李箱从上海的家里出来时，我看着头上被分割的一小块灰色天空，终于决定放弃。

    一个人。一个人跟着阳光，看城市，看风景。在我所到的城市看电影。有时候当我在新到城市的商场拎着硕大的购物袋时，我想象着机器人瓦力正在尘土飞扬的废弃城市吃力的把所有垃圾都压成立方体。当我爬上床打开电脑写日记，我想象着瓦力已经回到家点起灯打开电视，看那仅有的几分钟歌舞片段。

    我一直按部就班的漂泊，沉默而独立的生活，日升日落之间时间平静的流走，恶劣天气来袭时却不能蜗居一躲。然后呢？继续漂泊，继续生活。

    可是，连机器人瓦力都会寂寞。

    或者是不再想要陪伴，或者是想彻底忘记肖筱。我接受了一个人的平淡。日子也就这样很快过去，一天一天。无时无刻的被寂寞包围，没有曾经的欢笑乐怀，也没有曾经嫉妒愤怒。我也已经慢慢忘记，我已经多久没有见到肖筱。心也越来越平静，惊不起半点涟漪。

    可我却在街头上突然偶遇到肖筱。

    太久没见的她看起来很光艳。只是那眼神，依然没有变。木驿拉着她的手对我说，肖筱看你的眼神不一样。

    肖筱从前一直很喜欢盯着我看。每次都要把我看到脸红为止。只是现在，我已经无法再直视她的眼睛。

    已经过了那么久。可是，再次面对肖筱的时候，我好像仍然没有办法拒绝。好像……世界停止了，全世界就剩下我的肖筱。我分明听见自己的心在跳动，过去的一切都不再重要了，我只想和肖筱在一起。在一起，哪怕是在同一个城市里呼吸。

    我就这样放弃了我的固执，放弃了所拥有的那些有限的东西，也放弃了自尊。没有一句再见，我就一个人回了上海——“我们”回家了。

    回来的时候，好友小陌安静地来接我，说："你的爱真下贱。你想离开便离开了，想回来就回来了。其他人形同虚设，其他人只为你的往返而存在。"

    有时候真恨小陌。恨小陌把我说得如此不堪，恨他不理解我的痛苦和我的自私。可是，我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好了，不管怎样。我回来了。知道为什么那句“让我们重新开始”会让这么多人记得？那是因为，有太多的人无法回来，没法重新开始。而这句话隐藏了多少不舍和期待？只是，并不是说出口就能做到的。

    让我们重新开始。

    对自己说这话的那一刻，眼泪充满眼眶，原来真的等到这一天。

    接下来的生活是平淡而所谓幸福的。上班，下班，见朋友，恣情欢乐。

    冬天过去，三月很快就来了。这段时间，我感觉再也没有什么比时间更快了，一切仿佛是昨天。那些樱花开得纷纷扬扬，我一个人走在环绕鲁迅公园的这条叫做甜爱路的街道上，这条曾经无数次搭3号钱去向茶舍的必经之路。不经意，就看到了肖筱。还有肖筱前边的木驿。

    肖筱的头发依旧轻舞飞扬，很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我慢慢踩着地砖一步一步，走过去，心里千回百转。

    肖筱还戴着我买给她的围巾，只是身边站着的早已不是我。她看着我，眼睛里有什么，我看不清，也再也看不清楚。我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真正的在一起，但那个冬天其实并不很长。

    我摇头，笑了。其实在爱情里，永远还是爱自己比较多。

    他们的单车从我身边经过，她温润的脸贴在木驿宽阔的背上。淡淡的灰尘扬了起来，我的眼泪一颗颗掉下来。

    真正动人的总是故事，而不是爱情。或者大悲或者大喜的结局总能赚人眼泪和微笑，而现实里的爱情，除了变成最后的一地冷清，好像真的……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