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萍 2022-3-14
说起来当老师这个“职业规划”,是我自己从孩子时候就有的打算呢!现在,细数这一路走来的斑驳,捡起回忆里那一点点漏在树叶里的影子,不得不感叹,人生的确有些冥冥之中的宿命,在无心当中,总会留下一些痕迹,淋漓的泛着记忆的晕圈,就像我倔强的认死理的劲儿,一条路走到底的这种固执,恐怕打那个泛黄的年代里,就能揪出点现在的执拗。
我是一个正儿八经出生在玉门油田的孩子,爸爸老实忠厚,不善言谈,但在记忆里的童年,我大多的回忆都是和爸爸在鸭儿峡油矿,陪爸爸一起上班的时光。那个时候的爸爸和现在一样喜欢看书,家里的那个小床头柜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各种各样厚厚的小说传记,其多半都被爸爸包了书皮,陈旧的牛皮纸折痕清晰,边缘处油亮亮的泛着光,那是爸爸不止一遍翻阅过的痕迹。
三四岁的记忆里,我就不是太喜欢扎堆热闹,和小伙伴们疯跑。听爸爸妈妈说,那个时候的我,安静地常在一个小板凳上,拿着一个布娃娃自己玩,亦或者就是蹲坐在门口的鸡窝里,抱着搬家时候一起搬来的那只大母鸡,一坐就是一个下午。而爸爸休息在家的日子,也是我活动弧线最长的时候。喜欢安静地盯着爸爸看书。偶尔爸爸会讲书里的故事---那个世界仿佛大极了,总是能看到爸爸咂么细节的神气,我知道就是那些书,在爸爸原本不太善于表达的舌尖开始流淌。
下午,太阳西沉的职工食堂侧面,那块平整干净的水泥板,是爸爸给我教着写字认字的地方。一笔一划,方方正正,虽然每次不多,但是我会一遍遍把它临摹。闲着的时候,我总是用指头在口袋里比比划划,偶尔也会拿着捡到收藏的半截粉笔,还是在那块青石板上,一遍遍地学着爸爸的样子,学着写会最初的骄傲---那个时候的我,会写爸爸妈妈的名字,就是我最朴素的自豪!
爸爸由于家庭条件不好,几乎没有怎么进过学校,每次说到他的童年,他便会有些哽咽。搬着小板凳静坐在爸爸身边的我,一直都弄不明白,没有老师的爸爸,毛笔字为啥会写的那么好看?没有读过书的他,到底怎么就学会了读书看报?爸爸的签名,兼草于行,但就是那三个字,足以让我神往。我多希望和爸爸一样,能拿毛笔写下潇洒的签名。
学前的那段记忆里,和妈妈处的时光不是太多。回忆里的她,总是忙忙碌碌,早出晚归的忙着为着生计奔忙。摆摆小摊卖卖百货贴补家用。哥哥的贪玩不上进,总是让她脾气暴躁,加上一天的劳累辛苦,回家之后的她总是情绪不佳,家里的冰锅冷灶和糊的像个土拨鼠一样的哥哥,常常让她特别生气,而一旁的我,根本不敢太靠近,所以只有跟着爸爸去矿上上班,我才能够把心放下。青石板上的写写画画,偶尔还有爸爸同事过来教我画老鼠大树,才是我最放松最喜欢的时光。爸爸忙的时候,我就蹲在地上,一遍遍的写字,写他教我的每一个方方正正的字。
很快,我就学会了写爸爸的名字,学会认了好多汉字,也学会了读简单的书报。还记得那个时候的职工宿舍,《石油工人报》和《半月谈》就是最普及的读物。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找到几个认识的字,然后看到爸爸开心,我就觉得太惬意。记得有一次,在家属区捡到了半截粉笔,如获至宝的我走到哪都握着它,路过公共厕所的时候,突发奇想的把爸爸的名字,工工整整的写在了“女”的旁边。大大的汉字,是我有史以来写得最满意的一次。我多希望爸爸看见,还能笑着冲我点头!晚上妈妈回来了,怒气冲冲的呵斥着我,我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她就向爸爸告了我的状。在她的怒火里,我虽然没有明白为什么那么生气,但是我知道一定是我闯了祸。但是爸爸却并没有生气,依然和蔼的笑着,笑容里我悬起来的心又慢慢沉了下来。我还记得爸爸说,“好么,这下子我家姑娘让我出名了!”后来慢慢长大,我才红着脸明白了我给爸爸制造的尴尬。
正是因为我太喜欢学着爸爸的样子,来化一撇一捺,所以无论走到哪,我的脑海里都会有自己的那么一只手,不停地临摹着爸爸的字迹,划着笔画!所以现在细细想来,那是爸爸的温和,给了我最初的坚持,也让我有了现在虽有特色却又自成一派的书写风格,就像这执拗的脾气,笔顺间都是满满的不合群的孤勇。
学前班伊始,在同年龄启蒙的学生里,我的“原始积累”和安静稳重的性格,让那一段初学时间过得极为轻松。那个时候的我,和爸爸一样,爱写写画画,也爱看书识字。但是家里并没有太多的儿童读物,哥哥唯剩的几本有皮没毛的小人书,都不知道让我翻了多少遍。最奢侈的阅读时光,就是每学期开始,爸爸在圆桌前给哥哥包书皮的傍晚。他在摆弄那些牛皮纸,而我却在一旁如饥似渴地翻阅他的语文课本,那本书里,我常常能找到我的天堂,虽然懵懵懂懂不能完全理解,但是铿锵有力的词句里我结识了鲁迅---这个人在肖像画的插图里,目光深邃,头发根根分明。他锋利的笔尖下,却有那么一种力量,深深地让我惊叹。那个时候的我还不是太能读懂他笔下的人物,但现在想想,自己不入世俗的倔强,是不是那个时候就有了最初的模样?
小学班里的我,依然少言寡语,但却沉静孤立,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多数时候的课间,老师教完写字之后,我便一个人在座位上,一遍遍的描描画画,想要找到老师粉笔底下的那个力量,把这撇捺也写的那么出神入化。
真的如常言所云,亲其师便会信其道。出于对老师的喜爱与崇拜,我太希望自己能和她一样,神气的握着粉笔,想什么就会写什么。也正是我的老师,给我讲懂了鲁迅的乡愁心酸与野草的燎原磅礴。在祥林嫂捐的的门槛上,还有闰土麻木的眼神里,我在她温婉如水的讲解中,抓着鲁迅先生的笔锋,静静地感受字里行间里的力量。
那个时候的我,认字多,爱学习,当然也一直记得爸爸妈妈的叮嘱,要努力要加油,让他们看见希望。所以各种测验考试,对于我来说都能轻松居首。每天晚上早早做完作业回到家里,不是在院子里学着老师的模样讲课,就是在又一遍的翻语文书。
也真地是发自内心的这种对文章的喜欢,让我几乎对每一篇文章都了如指掌,每一遍地再读,都会泛起不同的涟漪,共情作者的喜怒,也打磨着自己的表达。正是这股子热爱读书读课本的劲,还有从爸爸那里继承下来的爱安静好独处,让我也爱上了写作,几次学校内外的竞赛中表现不凡,几篇小练笔也在国家及地方的作文书杂志报刊上收集。
五年级开始,老师开辟了另一个课堂给我。每一次的语文课,我就在她的办公室里去读书。她会给我准备好大一摞《优秀作文》还有《故事会》。现在回头想想,正是我的启蒙老师吉玉秀,她的肯定与偏爱,还有没有定法的特设课堂,让我在那一段时间汲取太多滋养;也正是在形单影只的上学放学路上,我可以肆意在当天读过的辞海里神游,也慢慢地有了对未来的憧憬---就做一个像吉老师那样的语文老师,可以出口成章,也会贪恋孩子们世界里那最清澈的仰望。
就在大学毕业重回玉门油田的时候,院里的书记对于我的毕业走向特别不解,要跨专业做老师?要回甘肃那个版图上几近戈壁的小城市?但是我却高兴地早早与室友各种告别,我还是神往生我养我的地方,我还是简单的笃定,我会做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的模样!到现在为止,虽然我普通的不能再普通,教师这个职业并没有传说里的光环,但我依然觉得,我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圆梦人。有些时候,我觉得是不是该为自己的执着而感动呢?
入职20年的我,现实的碰壁,几经波折的起伏,让我慢慢读懂了社会的现实与冷酷。
我知道作为一个老师,在爸爸妈妈朴素的认识里,这种安稳就使他们的希望。我知道为人师时我的初心,是依然要做那么一个孤单不落群的行者!我依然有我的坚持,即便是在最普通不过的三尺讲台上,我也时刻记得我要做到的模样,虽然岁月落下风霜,虽然一路上沉沉浮浮磨平了我不谙世事的棱角,但是,我是爸爸的女儿,普通但我骄傲地实现了我的梦想。知世故而不世故就是我给自己的霓裳!
我也会守在爸爸妈妈地身边,就像小时候坐在板凳上,静静盯着爸爸看的那个小丫头的模样。那个时候生活不富裕,自己不认字,童心未泯却有简单的崇拜;现在的我虽然已为人母,事业平淡依然布衣素饭,但是我知道,我的那个执念还在,我的初心也在,我也会在爸爸妈妈的摇椅旁,和他们一起,细数丢在树荫里的那些旧时光……我知道,那是我要的幸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