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

老母娇妻激大义

王始临死迷皇帝

刘裕在京口拉起了反桓玄的大旗,手下有两名重要人物,一为孟昶[chǎng],二是何无忌。

孟昶原来当过青州主簿,桓玄当了皇帝之后,他特意进京来求见。桓玄一见之下十分赏识,很想重用,高兴地问及身边的刘迈:“我看孟昶不错,虽说平民百姓出身,说不定能当尚书郎呢?听说你们是同乡,该知道一点呀。”【〔402.2〕平昌孟昶为青州主簿，桓弘使昶至建康，玄见而悦之，谓刘迈曰：“素士中得一尚书郎，卿与其州里，宁相识否？”】

谁知孟、刘二人关系一向不好。这时,刘迈装作不经意地说:“我在京口的时候,孟昶也住在那儿。不知他有别的本事没有,只听说经常和父亲互相赠诗唱和。”桓玄听了,以为孟昶不过是个书呆子,能作些诗罢了,此事就没再提起。【迈素与昶不善，对曰：“臣在京口，不闻昶有异能，唯闻父子纷纷更相赠诗耳。”玄笑而止】

孟昶垂头丧气地回到京口,去投见刘裕。没料到两人一见如故,订立联盟,准备进攻桓玄,声讨他的篡国之罪。【昶闻而恨之，既还京口，裕谓昶曰：“草间当有英雄起，卿颇闻乎？”昶曰：“今日英雄有谁，正当是卿耳！”】

回到家中,孟昶跟妻子周氏说起,造反是大事,成败与否,无法料想。接着劝妻子早点跟他脱离关系:“若是成功,得了富贵,一定再来接你。”【〔402.2〕孟昶妻周氏富于财，昶谓之曰：“刘迈毁我于桓公，使我一生沧陷，我决当作贼。卿幸早离绝，脱得富贵，相迎不晚也。”】

周氏一听,心中激动,正色答道:“你要干大事,我一个女人家阻止不了。但夫君的父母还在,你若失败了,我就是作奴隶也要奉养,决不会这样回娘家去的!”【周氏曰：“君父母在堂，欲建非常之谋，岂妇人所能谏！事之不成，当于奚官中奉养大家，义无归志也。”】

孟昶叹息良久,起身慢腾腾地走了。周氏觉得他似乎有话没说完,便又追出门外,问是不是还需要钱呢?

孟昶欲言又止。周氏指着怀中的婴儿说:“你该明白我的心思。若是你许卖,孩子我也不会吝惜的。”【昶怅然久之而起。周氏追昶坐，曰：“观君举措，非谋及妇人者，不过欲得财物耳。”因指怀中儿示之曰：“此儿可卖，亦当不惜。”】

转身回到内房,捧出一个首饰箱,交给丈夫说:“这是全部私房,你拿去吧!”随后又说服弟妹,把家里所有红色绸帛取出,交给孟昶,给军士们做了战袍。【遂倾赀以给之。昶弟顗妻，周氏之从妹也，周氏绐之曰：“昨夜梦殊不祥，门内绛色物宜悉取以为厌胜。”妹信而与之，遂尽缝以为军士袍。】

何无忌是刘裕的同事。京口起事的前夜,他正在准备那份声讨桓玄的檄文,半夜过了,还在屏风后斟酌字句。他母亲觉得蹊晓,便踩着凳子,在儿子背后看得真真切切,不由得泪如雨下。

何无忌转过身来,看见母亲这番神情,正想安慰,不想母亲却笑了:“我不是什么贤明的女人,可看到你如今能这样明大义,担风险,也不觉得有什么遗憾了。”又问儿子是跟谁一起做事,听说是刘裕,格外欣慰:“你们一定成功!”【〔402.2〕何无忌夜于屏风里草檄文，其母，刘牢之姊也，登榆密窥之，泣曰：“吾不及东海吕母明矣。汝能如此，吾复何恨！”问所与同谋者，曰：“刘裕。”母尤喜，因为言玄必败，举事必成之理以劝之。】

孟昶和何无忌得到亲人激励,信心倍增,终于成了刘裕的重要帮手。

桓玄轻易地当上皇帝,也启发了某些想当皇帝的人,泰山人王始就是一个。

当时,天下混乱,桓玄的权威达不到淮北,燕国的统治也不牢靠,只要胆子大些,有点号召力,是能占山为王的。王始聚拢了几万人,自称“太平皇帝”,建立官署,任命百官,俨然像个朝廷的样子。但他没有训练军队,制定发展计划,不过在山里别人管不到的地方混日子而已。

南燕国派慕容镇统帅大军,包围泰山,没几个回合,王始就当了俘虏。【贼王始聚众数万，自称太平皇帝，署置公卿；南燕桂林王镇讨禽之。】

这位皇帝虽然要杀头,皇帝的名号还是不改的。王始完全是皇帝的口气。

拉上刑场时,王始神色自若,对眼前的处境仿佛没有感觉。

人问他:“你的父亲和兄弟都在哪里?”

他说:“太上皇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为乱兵所害。”大上皇指皇帝的父亲,“蒙尘”是逃难,躲避在别处。“征东”和“征西”两位将军自然是他给兄弟的封号。【临刑，或问其父及兄弟安在，始曰：“太上皇蒙尘于外，征东、征西为乱兵所害。”】

王始的妻儿也绑在旁边,人都气昏了,听丈夫的口气,好像还在当皇帝,禁不住怒气冲冲:“你就吃了一张嘴的亏,胡说八道,闹成这副模样,死到临头还不改!”【其妻怒之曰：“君正坐此口，奈何尚尔！”始曰：“皇后不知，自古岂有不亡之国！朕则崩矣，终不改号！”】

王始很平静地劝她:“皇后,你该明白,自古以来,岂有不灭亡的国家?联则崩矣,终不改号!”称妻子为皇后;“联”就是“我”,皇帝死了是“驾崩”;他依然沉浸在当皇帝的感觉里。

王始死了,他死得很愉快,因为他沉醉在皇帝的梦境中。真是一个皇帝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