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攀龙忍不住扭过头，向站在玻璃柜台前方的两个玩家看去。从外表上看，这两个玩家都是学生模样，各戴着一副眼镜，看上去文绉绉的。只不过，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不屑一顾的表情，像是在看一个白痴。其中又瘦又高的那位玩家还昂起头，用自己下巴上的喉结对准江攀龙的脸，嘴角往右歪，眼睛也往右斜。

“哎，哎，哎！夜行！小陀螺！你们俩怎么说话呢？”

“黄沙”大步走回到两位玩家面前，一边挥手，一边示意两人不要乱说话。

“人家有发表人家自己的观点的权利，不是吗？再说了，卡牌比赛里谁能保证自己不输牌啊？”

“夜行”把自己的脑袋扭向窗户的方向，没有立刻回话。身材较为矮小的“小陀螺”也故意转过身，往摆放在房间中央的空桌椅走去。很明显，这两个人都没有真心地去听“黄沙”的话。

江攀龙直接从自己的裤兜中抽出手机，打开极战王官方论坛的页面，从论坛中的讨论帖内翻出一个帖子。那个帖子是他发的一个分享自己新配出来的一套新卡组的帖子，其中有他对卡组战术的构思和解释，以及卡组的图片。他直接将手机上的页面调整到主帖子下方的评论区，抓起手机，大步走到“夜行”的面前，把手机屏幕展示给“夜行”看。

“按照您的意思，有些东西在我的帖子下面骂人，我还不能反驳？嗯？”

“夜行”仍然是一副不屑的表情，轻微地把自己的脑袋往下一低，往江攀龙的手机屏幕上瞟了一眼，鼻腔中发出一声微弱的“哼”。从屏幕上显示出来的，是紧跟在主帖子下方的好几条跟帖数量相对较多的评论帖。其中最醒目的两条评论帖分别是“什么垃圾卡堆也敢发出来？”和“楼主是从哪个医院跑出来的？”。这两条评论帖下方的跟帖也是最多的。其余评论帖及其下方的跟帖也大多都是同类的话，不是冷嘲热讽就是横加指责。有的人甚至直接骂脏话，“傻X”、“弱智”之类的词语数不胜数。少数几条表达认可及赞同或者温和地提出不同意见的帖子几乎完全被淹没，如果不捏着鼻子、忍住恶心仔细找，根本就找不到它们。他能够看出，每一条冷嘲热讽或者骂人的帖子下面最多的回复者都是江攀龙自己，而且，每一条帖子下方的回复数量都是和其他人发帖的数量相等的。他看到，两条最醒目的评论帖下方的回复分别是“在我眼中，你也差不多”和“我是从你妈把你打掉的那家医院跑出来的”。

“飞龙，别闹。”

张俊卿连忙走到江攀龙身边，伸出手，拉他的手腕和衣袖。他注意到，许多已经落座的玩家都已经把目光落在江攀龙身上，包括鲁大东和王克在内。店里的许多常客都已经对江攀龙露出带有几分怀疑或者警惕——至少是没有多少善意的表情。

“哎呀，飞龙兄弟，不要着急嘛。夜行他就是这个样子，不太擅长和第一次见面的人交流……”

“黄沙”笑嘻嘻地走到江攀龙面前，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把江攀龙隔开，随即抬起自己的双手，轻轻挥动。哪怕用脚指头去想，他也能看出，江攀龙绝对是一个不怎么好惹、最好不要得罪的人。

“网上的那些论坛，哪个不是鱼龙混杂、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的啊？你就把他们当成一个屁放掉，就好啦……”

江攀龙摇摇头，没有再说话，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师父，随即拎起自己的背包，向窗户边缘的空座位走去。每一张桌子的边缘位置都贴着写有数字号码的贴纸。他直接在贴着数字1的桌子上坐下，再把自己拎在手中的背包放在桌面上，发出“嘭”的一声脆响。

“呃……北冥老板……你们几个都交过报名费了吧？”

“黄沙”露出尴尬的表情，扭过头，看向略微有些无奈的张俊卿。张俊卿点头之后，他便又向店门口招手，示意刚刚从电梯间走出来的三名玩家赶快进门，随即转回到自己的柜台后面，开始操作摆放在柜台上方的笔记本电脑。

“大家差不多都到齐了……待会儿，咱们就开始比赛，好吗？”

“好！”

稀稀拉拉的欢呼声先后从两个房间响起。相对于之前的大片嘈杂声，这些欢呼声反而相对减弱很多。

所有玩家全部落座之后，比赛正式开始。“黄沙”在店门前方挂上一块写着“比赛中 进门请先敲门”的牌子，随后将自己的店门关上，与另外一位留着小胡子的玩家一起出任裁判，分别在各个桌位之间巡逻。

之前还一直吵吵嚷嚷的玩家们迅速安静下来，在“黄沙”和小胡子裁判的指引之下寻找自己的位置，与自己的对手互相确认身份，并开始比赛。很快，店铺中只剩下洗牌的声音和选手之间互相询问的声音。

店铺中唯一的装饰，是悬挂在玻璃柜台后方的那一面墙壁上的时钟。当它的时针走完半圈时，第一轮瑞士轮预选赛全部结束。所有的玩家再次根据两个裁判的指引而重新落座。当它的时针即将走完一圈时，玩家们已经陆续地打完第二轮预选赛。

“请大家都抓紧一点时间！五分钟后，进入三回合倒计时！第二轮瑞士轮全部结束之后，我们就进入午餐时间！大家可以去吃午饭！”

“黄沙”将自己手上的手机平放到柜台上，并将它插到自己插在柜台边缘的插排中的充电插头上，随即转过头，向柜台前方的桌位看去。他刚好看到，满面笑容的张俊卿刚刚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自己原本所在的3号桌站起来。原本坐在对面的玩家一脸苦笑，一边收拾自己散落在桌子上的卡牌，一边摇头。

“怎么样，北冥哥？”冯必成刚好从另外一个较小的房间里走出来，拎起自己的背包，向张俊卿打招呼。

“我赢了，”张俊卿抬起自己手中的卡盒，轻轻摇晃，并指向自己在第二轮中战胜的对手，“两战全胜。你们呢？”

“哦，我也是，”冯必成眉毛一扬，“土豪和三节棍是一胜一负。大耗子和超神是两战全负。”

“切！这两个彪子！”

张俊卿笑骂一句，随即转过身，向位于房间另一端的几对尚未决出胜负的选手看去。这几组玩家毫无例外地都坐在大房间中编号相对较靠后的几张桌位上。坐在其中一张桌位上的，正是江攀龙和他的对手。

“现在就剩下飞龙的比赛还没结束。看他能不能拿到两胜吧。”

冯必成点点头，随即从桌位之间的过道绕过来，绕到张俊卿身边，和张俊卿一同看向江攀龙所在的桌位。

“我的回合结束。”

江攀龙从自己的手中再次抽出一张陷阱卡。他将这张陷阱卡盖放到自己的魔法与陷阱区，让它与自己已经覆盖在场上的另外一张盖卡对齐。他再次抬起手，先将自己放置在怪兽区的三只怪兽抚摸一遍，随后又在自己的两张盖卡上抚摸一遍，再抬起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对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该你了。”

“我……我的回合，抽卡……”

坐在江攀龙对面的矮胖子握紧自己的双手，轻轻摇晃双臂，像是在为自己祈祷，又像是在为自己鼓劲。活动几次之后，他才伸出手，转动自己的二十面骰子，并从自己卡组上方抽出一张卡。

江攀龙露出警觉的表情和怀疑的目光。他注意到，这个皮肤发黄、看上去像是身体有病的矮胖子的动作很不自然。在用手握住手腕并摇晃双臂时，胖子的双手分别伸进自己的另外一只衣袖里。而且，他穿在外面的这件外套的袖口比较窄，几乎紧贴在他的手腕上。当他把手伸进袖口时，袖口几乎快要被撑破。最重要的是，当他把自己的手牌倒扣在桌边并从卡组顶端抽卡时，他的另外一只手一直是放在桌子下面的。

“我……我要支付一点费用，发动落雷，破坏你上回合刚盖放的那张卡。”

矮胖子的声音很低沉，还有些含混，如果不仔细听，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他将放在桌子下面的另一只手抬起来，再将自己倒扣在桌边的手牌拿起来，换到另外一只手中。他从手牌中抽出一张落雷，将它打出来。

“好。”

江攀龙将自己场上的陷阱卡翻开，并将它送入墓地。他缓缓低下头，将目光落到矮胖子用双手紧紧握住的手牌上。

“然……然后，我要……支付三点费用，发动……炼狱流星雨。”

矮胖子从自己的手牌中抽出另外一张魔法卡，将它平放到自己的魔法与陷阱区的表面。这张卡，是卡名和卡图都泛着略微带点红色的金光的炼狱流星雨。

“如果……你没……没有要发动的效果，你的……所有怪兽就会被破坏。”

“呵。”

江攀龙发出一声冷笑，随即抬起手，指向矮胖子从手中打出的这张魔法卡。

“你是从什么地方拿出这张卡的？”

“啊……啊？”

矮胖子像是被击中要害一样，双臂颤抖起来，身体忍不住地往后退，脖子的两边同时流下因紧张而导致的虚汗。

张俊卿和冯必成也先后露出警觉的目光，迅速地走到江攀龙的桌位边缘，从两个方向围住矮胖子。

“你把这张卡藏在衣袖里，对不对？！”

江攀龙骤然提高嗓音，并伸出右手食指，指向矮胖子打出的这张炼狱流星雨。在这张卡牌的左侧边缘，贴着一条只有指头肚长短的白色毛线。

矮胖子惊慌地伸出双手，把双手覆盖到自己的炼狱流星雨的卡牌表面上方。

“你作弊！”江攀龙瞬间从椅子上站起来，伸出右手食指，指向矮胖子，“进行完通常抽卡之后，你的手牌数量应该是三张！打出那张落雷之后，你的手牌应该还剩两张！但是，打出这张卡之后，你的手牌仍然是两张！”

眨眼之间，所有位于大房间内的人全都转过头来，把目光投向江攀龙。身处小房间之内的玩家们也先后听到声音，并从小房间里跑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

“黄沙”和小胡子裁判先后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到张俊卿和冯必成身边。另外几名人高马大的玩家也从自己本来所在的位置走过来，在矮胖子的另外一侧站成一个半包围队形。

“裁判！他作弊！”江攀龙转过头，指向矮胖子按在桌子上的双手，“他从袖口里掏出一张炼狱流星雨！”

“你凭什么说阿憨作弊？你有什么证据？”

还没等“黄沙”和小胡子裁判开口，一个梳着寸头的玩家突然从半包围队形中冲出来，抬起手，指着江攀龙的鼻子大声喊叫。

张俊卿和冯必成瞬间愣在原地，几乎没反应过来。连“黄沙”和小胡子裁判都没有及时地做出反应。

“我们全都看见了！”江攀龙直接转过头，对准寸头玩家满是横肉的脸，用右手食指去指矮胖子的脸。

“你看见个屁！我还看见你吃屎呢！你这个乱喷粪的智障！”

寸头玩家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一把将伸手去拉他的“夜行”推开，挥动手指，不停地向江攀龙脸上做出指点的动作。

“你他妈的骂谁？”

江攀龙咬紧牙关，紧握双拳，整个人一步一步地向寸头男人走去，双脚在地板上踩出微弱的响声。

“有种，你再说一遍？！”

张俊卿和冯必成瞬间伸出双手，从两个方向拉住江攀龙的双臂。站在一旁围观的“土豪”和“三节棍”也连忙把自己嘴里叼着的烟扔到地上，一脚踩灭，并迅速地移动到江攀龙身前。

“好啦，好啦……你们这是干嘛呀……别吵……”

“黄沙”一脸焦急地跑到两拨玩家中间的空位，抬起双手，摆出一副劝架的姿态。

“老子骂的就是你这个弱智玩意儿！生下来没带脑子的东西！”留着寸头的青年男人完全没有注意到“黄沙”的动作和神态。

“嘭！”

一声闷响瞬间响起。

江攀龙瞬间挣脱张俊卿和冯必成，并从“土豪”和“三节棍”中间的缝隙穿过去。下一秒，他的右拳狠狠地打在寸头男人的左脸上。

“咚！”

寸头男人的身体狠狠地撞在身后的白墙上，发出一声重响。

2019.1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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