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浅夏初禾
在美国北部的春夏交际时,吐出的空气还是白花花的。可若你在此时路过我们学校,定能嗅到一丝暖意。毕竟不管再怎么冷,晚春和初夏,总会是新颖的想法热烈跳跃的舞台。
01.
我参加了一个大型的亚裔学生交流会议,会上有来自二十多所学校的一千余人。由此可见,在美国的亚裔群体究竟是有多么庞大。还记得去年初次参加此类活动时,我恨不得把胸中憋了许久的委屈一口气倒出来,叽里呱啦讲个没完没了;管别人听不听得懂,反正能说就成。最后,我却遗憾地发现,自己的收获反而寥寥无几。
于是这次我学乖了:把大脑里的长篇大论砍掉了一半;剩下的一半,我想,就留着听听别人的经历吧——说不定我不仅感同身受,还受益匪浅呢。
既然是亚裔学生交流会议,讨论的内容就会和“亚裔在西方社会的权利表现”、以及“亚裔学生在多元化学校的生活”离不开关系。每一次去到这种讨论社会敏感话题的会议,我都会被同龄参与者的奇思妙想深深折服。这不,一个女生举手说道:“美国人常说’黑人命也是命’('Black lives matter'),但是亚裔的命呢,就不是命了吗?必须得让社会知道,我们也是一条条活生生的命!”
我同校的一位中国籍女生也握紧拳头,站起来喊道:“这里是美国,不是中国,不是我们祖辈生长的地方。我们不能老秉承着道家那’自然无为,不斗争不抵抗’的信条,该说就说,该为自己辩护就站起来。我们不是隐形人!在美国,就按照美国人的方式去活!”
相比起那两位女生的满腔愤慨,坐我旁边的一位男生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地说道:“我们要分享彼此的故事,团结起来,再把我们的故事讲给别人听,让他们明白真实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们总会下意识地对我们不了解的事、物、人产生成见,种族间的矛盾必然也是这样。比如说:真的所有的白人都觉得自己有优越感吗?真的所有的黑人都会唱rap吗?真的所有的亚洲人成绩都好到爆表吗?”
02.
听了他这话,我想起了教授曾在课上讲过的“the hazard of a binary theory”(二态对立的危害性)。那位说话轻声细语的先生,望着午后窗外愈发温润的阳光,眼里盛满了缱绻的柔和与哀伤,徐徐道来:“二战时期的德国纳粹,把人种极端地分为了’犹太人’和’非犹太人’。就因为这种二态对立的世界观,纳粹将自己看作是’非犹太人’的主导者,往死里屠杀和他们对立的’犹太人’。同理,若一个异性恋者仅仅把性向分为’异性恋’和’非异性恋’,那么这个人就会觉得同’非异性恋者’有巨大的隔阂。
可是,倘若那时的纳粹注意到的是不同人种间的差异,而不只是单一的‘犹太人’和‘非犹太人’时,历史有没有可能会被改写?同理,倘若每一个人将性向分成好几种,而不仅仅强调’异性恋’和’非异性恋’,这个世界会不会更具有包容性?
后来听说那位年轻的先生,身上流着那么一点犹太人的血液。我总是在想,当他一次次诉说那段对于犹太人来说无比血腥的历史后,在他一遍遍教导数不胜数的学生“二态对立的危害性”时,他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因为接连不断的重复叙述而感到枯燥吗?他在未来的某一天,还会记得他第一次知晓这段过往时,所感受到的愤怒、痛苦和绝望吗?
至少,现在的先生眼里还流露出了哀痛。至少,现在美籍亚裔还在为自己所受到的不公正的待遇,不懈地奋斗着。那位最早发言的女孩指出了一个很根本的问题,即是美国人经常强调“黑人的命也是命”,却鲜少有人讲到“亚裔的命也是命”。在美国这样多元的国家里,人种可不仅仅是白人和黑人;但由于历史的缘故,黑人现在在美国的存在感,的确是要比亚裔高出一截的。我们比黑人晚了个几百年来到美国的土地,这就证明着,我们需要花费更多的努力去获得社会的认可。
只要美籍亚裔心存希望,敢想敢说,努力去守护自己的权利;那么,我们离一个更有包容性的多元化社会更进了一步。
03.
除此之外,我们还讨论到了“亚裔学生在大学入学考试(SAT/ACT)遭受的不公”。尤其是来自亚洲的国际学生(拿着外国护照的),分数要比美国本土生高出一大截才能录取同样的学校。我想,每一个偏见的形成,大概都需要从最根本的缘由追溯起吧。寻根觅源的道路遥遥无期,问题的最终答案还在被摸索探寻;但只要我们内心还埋着渴望作出改变的种子,勇敢地去培育它。来日方长,它们将会在你偶然路过的原野上,百花齐放。
那天,一位我很喜欢的讲师说:“那些在二十世纪独自来美国求生存的第一批亚裔,熬过了我们无法想象的歧视和痛苦,终于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他们克服了无法想象的挑战,那么,你还有什么理由觉得自己一定做不到呢?”
离开会议的时候,我内心充满了惊喜。我惊喜于许多人同我一样,关心着社会普遍存在的问题;我惊喜于身边其实有那么多和我一样、渴望着改变“亚洲传统刻板形象”的亚裔青年们。虽然现在还有很多问题没有得到解决,但是想想看,这社会要是没有问题了,那哪还会有进步的空间呀?
寒雨后,玉兰绽,愿你踩着泥泞的小路,采花寻果。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