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
比这更残忍的是什么?
是将死的老人就剩一口气,可就是不吐出来。救不活,死不了。儿女们心急如焚,却无法可想。
124病床的郑老太已经挺了6天。
医生看了几趟,交代得明白:老太太全身器官已经衰竭,没有抢救的价值了。她一死就得赶快腾病床出来。太平间在地下室,走廊西边的电梯直达。
可郑老太就偏要提着这口气。她躺在那,灰败的褶皱里全是死气。女儿赵丹别过脸给她擦拭嘴唇——那张脸让人不忍直视。
为什么她还不肯咽气?是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一屋子的人守着,个个疲惫不堪。儿子赵红阳的店已经几天没打理了,儿媳妇不停的打电话低声跟公司解释延期请假的原因。守夜的女婿金子歪在一边陪护床上打着盹。
“妈,你是还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吗?”赵丹握着郑老太冰凉的手:“金华在大学里已经当上学生会主席了,晶晶也拿到了奖学金。哥哥的生意挺红火,我和金子也都好。”
郑老太没动静。
赵红阳来回踱步:“如果不是担心咱们,那就是妈还有事放不下。”
他媳妇叹口气:“还有啥事,咱爸死的早,妈要强了一辈子把咱家扒拉这么好。外孙孙女都争气,这还能有啥事?总不能。。。老太太还有什么东西没来得及交代?”
钱,有人都激灵了一下。
有可能啊,郑老太做了一辈子生意,儿子女儿的创业、买房钱都是她出的。虽然一年前老太太把手里的存折和房产都分给了俩家,可是谁能保证她不会给自己留个后手?毕竟,这病是突发的,老太太一句话都没来及说就倒下了啊。
赵红阳使了个眼色,他媳妇心领神会地出去了。趁妹妹不注意,他给媳妇发了个微信:“快去妈的房里好好找找。”
哥嫂的动作落在一旁的金子眼里,他冷冷一笑:以岳母的秉性,她要藏东西谁都找不到。与其费那个事,还不如在这守着靠谱。老太太最疼外孙,一会等儿子来了去跟她说说话,说不定就能问出点啥。
金华赶到时,怎么也认不出那个枯叶般的老人是自己姥姥。
印象里,姥姥永远衣着得体、发髻稳妥。就连小时候带着他和表妹一起去公园遛弯,都能遇到献殷勤的老爷爷。眼前这个深陷在各种管子仪器中的憔悴老人,真的是姥姥吗?
抹把眼泪,他轻声唤道:“姥姥,我是华子啊。您看看我。”
郑老太眼皮颤动了一下,手指开始哆嗦。金华赶紧握住,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头一酸。
看见一手带大的外孙,老太太颤巍巍地张开嘴。赵红阳和赵丹赶快围上来,生怕错过母亲说的每一个字。
“抱。。。。”她声音细若游丝。“等。。。。”
啥?大家一头雾水。
看来不是钱。几个成年人都有一丝泄气,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太太吊着这口气不肯散,又是一天一夜。儿女们精疲力竭,焦躁在每个人脑袋里滋生,结出了一个黑暗的想法——“妈呀,快点结束吧”
没人把这想法直接说出来,可这折腾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解救他们的,是一个外人。
一个老爷子坐着轮椅出现在病房门口。赵红阳蹦了起来:“刘大爷!!”
刘大爷划着轮椅进来:“秀,是我。”
昏迷中的病人听见这一声,居然睁开了眼睛。郑老太直直地、贪婪地看着他。
轮椅渐渐靠近,郑老太的脸色也越来越红润。他们望着彼此,泪水在打转,脸上却在微笑。
“秀,我没忘。”老头子温柔地把一丝乱发抚过她耳后:“你放心吧,有我呢。你说的话我都记得。”
郑老太,不,郑秀秀笑了。有一瞬间,她的脸上光彩照人,仿佛她不是个71岁的濒死之人,而是个心满意足的少女。
她咽气了。
赵红阳一脸尴尬:十年前,母亲和刘大爷相恋。俩人想过要结婚,可是赵家兄妹觉得老年人再婚实在不体面,力逼着老太太断了这个念头。
病房开始混乱。赵丹顾不上哭,小心问刘老头:“大爷,您。。。。”
刘大勇轻轻地给郑秀秀整理着头发:“这医院里啊,有个规矩:病人一死,家属就得雇个人把尸体抱去太平间,医院是不管死人的。秀啊,她害怕死了以后被外人随便扔。我就说,你放心,我就是坐轮椅也抱着你。”他在轮椅上挺直身子:“我来了。”
金华嚎啕大哭,护士医生挤过来忙碌。
老爷子静静地坐在一边,看着监护仪、输氧管一个个从恋人身上撤走。然后,他张开手臂看向众人:“来,我抱她。”
吱呀~~吱呀~~
漫长的走廊里,一个老人坐着轮椅,怀里抱着另一个死去的老人,缓缓驶向西边的电梯。老太太的儿子推着轮椅,女儿跟在旁边。
吱呀~~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