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的崩溃不在一瞬间

要做一个不动声色的大人了。
不准情绪化。
不准偷偷想念。
不准回头看。
我一直以为人是慢慢变老的,其实不是的,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村上春树

最近在看育儿方面的书。
有个问题是这样的:为什么在打骂孩子的时候,孩子却会伸手向大人要抱抱?书中的答案是:父母是孩子的唯一,他们从父母的怀抱里汲取能量。
想起两件小事。

我第一次挨打,六岁,在外婆家。大家围在一起剥蚕豆,和哥哥言语发生了分歧。
明明我有理的,外婆却维护哥哥,哥哥还在旁边不断挑衅。
一时觉得委屈极了,越想越委屈,愤而决定离家出走,要走回自己家去。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回自己家的路如何走,也没有任何离开的准备。算是一次没有预谋的,一时激愤的出走。只是觉得在这里受了委屈,又无人说理,只好用这种方式表达不满。之所以是表达不满而不是找人主持公道,是因为清楚家里没有人,别说我走不回去,即使回去了也是无人说理的。
但当时这种想要靠行动抗议来对抗不公的方法还是占据了我的心。我没有想走,只是想表明自己的态度。像大多数调皮的孩子,并非真的想搞破坏,只是想引起注意的心理一样。
但是没有人拦我,甚至都没有人理我,大家只冷眼看着我这个无理取闹的小孩,似乎在等着我自己识趣点。
在外公找到我并给我两巴掌之前,我已经走了快一里路。一路边走边哭,越哭越委屈。
那时候我就知道,委屈是藏不住的,不从嘴巴里出来,就从眼睛里。
我挨了打,被拖回去,公平依旧没有来。哥哥还在电话里添油加醋的和妈妈告状,说我吃了“油馍“(挨打)。
之所以还记得这件事情,是因为妈妈经常以此调侃我,算是我童年值得被拿出来说的不多的趣事之一。但是她的重点只是哥哥告状时她的不解,以及我的挨打。至于原因和委屈一直不曾被提及。
没人知道,二十几年前的那个下午,我独自离家的委屈、不平、恐惧,以及挨打之后被带回去的羞愤、屈辱、无望。
大人在责备我制造麻烦,罪魁祸首在和我最在乎的人告状,一瞬间我甚至连解释都不想说了。只想把自己藏起来,一个人待着。
这件事情我再未和人说起过,一直到现在妈妈都不知道原因和经过是什么。在大家眼里我只是不听话跑出家门挨了打。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我知道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现在,外公提起我时也常常说我小时候很乖,不惹事,也不和人家玩。我变成一个很省心的孩子,那个不省心的自己,那个寻求公正,受不住委屈的自己,在童年的那条小路上就长大了。

昨天做了一个梦,梦里被一个小男孩打哭了。
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路过我身边,挥手时不慎打到我的腰上。很轻的一下,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疼痛难忍,嚎啕大哭起来。
梦里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带父母旅行。是条很漂亮的街道,古建筑,石板路,有花有草,种在精致的花盆里,围着漂亮的木栅栏。
陪父母逛了一圈,自告奋勇跑腿买吃的,请他们在树下休息。开始都很顺利,类似卷饼的食物很好吃,大家都很满意,相谈甚欢。后来又去买饮料,先买了一盒牛奶,付钱后,想了想又要了一杯老板自制的花生乳,装在一个大桶里,有人买就舀起来装在杯子里。一块钱一杯。
依旧是微信扫码付钱,可这次怎么也扫不出来,扫了好多次都不行,手机开关机也不行。试了几十次,心里开始有些着急。父母在身后不远的地方等着我,老板也看着我,并不停强调二维码没有问题。我知道码没有问题,但是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继续尝试,依旧不行。
后来我想到,包里似乎有一元硬币,可以用现金付钱。可我回头的时候发现父母已经走了。我便更加着急,担心他们走远了,追不上。心里很急,很焦虑,最后带着哭腔把自己手里的牛奶给了老板来抵消这一块钱。
在追家人的路上,被小男孩碰了一下,忍不住大哭起来。不知道是哭我的疼,还是追不上家人的无望,还是被丢下的委屈。只觉得五感是通的,心里很疼,身体就真的很疼,那种疼忍是忍不住的。

看到有人说,成年人的奔溃是在一瞬间。不是的,成年人的崩溃也有一条长长的路径,一直找不到出口才会在某一瞬间爆发。像是一枚带有长长引线的炮仗,引线燃尽了,就炸了。
生活要我们做不动声色的大人,要宠辱不惊,要内里惊涛骇浪,表面平静如湖。
可很多时候,我们能忍受巨大的挫折磨难,一件鸡毛蒜皮的事却能导致情绪失控、陡然大怒、崩溃大哭。不是崩溃在一瞬间,是心委屈的太久了,精神紧绷到再承受不住一根稻草、一片雪花。
小时候想要做大人
长大了想要做小孩
小孩一瞬间长大
大人一瞬间变老
愿你行走人世间
委屈少一点,被爱多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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