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黄飞蝗
01
我,宋振江,在十八线的一个县城,身价过亿,人称“土豪”,对土豪这个词我从不反感,反而觉的比“民营企业家”这种造作更让我舒服、更好听;土豪、土匪,里面带着那么一丝痞气和豪迈感,荷尔蒙满爆,我喜欢。
到了我这个档次,不由自主的高调,虽然常把低调挂在嘴上。所以,牛逼也就成了自带的形象,就连你不牛逼的时候别人认为你牛逼;开个跑车,说你牛逼的炫富,开个QQ,说你装逼的低调。
对于女人,我毫不隐瞒,我很自律,不多,加上‘糟糠妻’就三个。对于“色”我很明了,过了,就是把刀;比起美色来命更重要。(老程的话)
我对女人的管理,就一条:听话!金钱之下,她们更容易做的到,背后勾心斗角的‘宫斗’与我无关。我只乐的自在。
有老板说,他也有N个女人,争风吃醋起来,头都大了。我笑,那是,你没有足够的钱让她们不吵。
说到此,女人会骂我“畜生”!骂我怎可以这样对我的“糟糠”妻子。
骂吧,骂我的人多着呢,请先取号排队。
有多少人,面对着一堆鲜亮亮的葡萄、草莓去啃一根皱巴巴的胡萝卜?
02
对于我的‘糟糠妻,于婕,开始的时候也是不接受,哭、闹、要死。我说离婚,我给你100万;她不,她死都不离。那,我说:不离,行,你听话,不该管的别管。
在我因摆脱不了而厌烦她的时候,电台的情感栏目竟来采访我。当时,我还以为于婕告我,告到电台上去了。我没好话,直接说:我个人家庭的事,干你们屁事!
采访我的,是个漂亮的女大学生,高挑、白净,特别是高挺的前胸,让我不由多看两眼。如果不是个美女,我早把她们轰出去了。
女大学生叫周倩倩,她说:我们采访你,也是为了塑造你的企业和你个人的形象啊,你这么一个企业家,还对老婆不离不弃,正是让我们佩服,所以,我们情感栏目组,一定把这种正能量传送出去。
什么?咦,这老婆子的死皮赖脸竟给我带来了好运?免费的广告,不打?傻啊!
于是,我接受采访!不但接受,为了更真实和打动人心,周倩倩还帮忙策划了一番。节目播出后,一片倒的好,感动了无数人。企业名声更响,我的形象也更高大光辉。
这档节目定名为:知名农民企业家,身价过亿,依然对病重的“糟糠妻子”不离不弃
这次节目的收获,还不止这些。你猜到了,对,就是周倩倩,对于一个第二次来见我、穿了低胸衬衣的女人,你会淡定吗?会拒绝吗?只要肯遵守我的管理:听话。我就不拒绝,其实,只要我愿意,不听话的也很少。
03
那时,老程也看了那档情感节目,哈哈大笑,说:老宋,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老程,程斌,我的发小,县医院的院长、外科主刀。
对了,我的第三个老婆,星星,就是县医院的护士;也是我曾经资助的贫困生之一,我们是在我做包皮手术的时候认识的。周倩倩是个城市女、有点洁癖,非得让我做什么包皮手术。
就是那个时候,老程说:老宋啊,你见好就收吧,比起美色你的老命更重要。我想也是,毕竟,我顶天就是个土皇帝,三宫六院是不可能的了。
星星嫁了我以后,医院也很快将她提拔成了护士长。
我不喜欢老程,他这个人挺好,老戳人心窝子;关键是,我从没在他眼中看到他对我的一丝眼红,他对我总是一种淡然。这种淡然让我生气。
凭什么你不崇拜我?一次,我说。
他竟一笑,说:干我屁事?
对啊,我有钱、我有女人、我土豪,干他屁事!
我喜欢老程,依然赶着和他做兄弟做朋友,就是——只有他还说实话,他的实话,会提醒我,我再怎么飞,死了,和他一样,埋地底下。
04
去年,年三十,我的一个企业上的朋友,因为大量的外债和高利贷,跳楼死了。所幸,我一向不沾高利贷。
这件事,给我的打击,不是猛虎般的高利贷,也不是他绝望的一跳,而是他摔的骨头都粉碎的尸体、还在医院太平间扔着的时候,他的老婆、小三、情人携一帮孩子在争抢财产。哭泣的只有他的头发花白的老妈。
这本不奇怪,这是必然,是正常,可我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心还是打了结般的酸楚万分。
所以,我想,我更应珍惜我现在歌舞升平的生活。
古代,有个很有文化的老歌姬、叫杜秋娘的,不是作过这么一首诗么: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大年初三,是我一年一度的“发红包”的日子,在我超大的客厅里:周倩倩、她的父母和我们的两个女儿;星星、星星的父母和我们的一个女儿围成一大桌子,欢欢乐乐的吃饭。
我喜欢看这么一大家子,有种子孙千秋万代的帝王感。
至于于婕,她回了乡下,听说她吃斋念佛了,大儿子宋瑞,自从上了大学也不来参加, 一准是听了于婕的话;大女儿宋沫倒是来,她坐在我的身边。
孩子们,一人一万的红包,考的好的,另加5千;老人,一人一万。红包后,岳父岳母们的敬酒和夸赞,让我更是开怀,我迷恋这种感觉。
这年的初三,喝完岳父母们敬的酒,我忽然的一阵眩晕耳鸣,然后,在一片欢笑声里,滑到了桌子底下。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围了一圈人,个个抹着眼泪。
老程探过头来,说:你醒了?
我问:我会死吗?
周倩倩和星星流着泪叫喊:不会的,不会的!老宋。你别瞎想。
我看着老程,老程眨眨眼,说:会!
周倩倩和星星愤怒的看着老程,我让她们出去等。
05
我问老程,说:真的?
老程说:现在是假的,但你的肝脏已硬化了,症状都显出来了,继续下去,就死。
我看着老程说:看她们为我伤心,我觉的,我和我那跳楼的朋友一比,我还行。你说,如果我真死了,她们会是什么样的?
老程一笑,说:该干嘛干嘛啊?你还希望她们为你陪葬啊?
我说:我想试一试。
老程拉下脸来,说:可别!你还不如现在就死了,你这么一试,说不定比死还难受。
我说:我不信。
老程这一说,更让我决定试一试。
然后,老程宣布,我肝癌晚期,命不长了。头三天,老婆们各种哭泣,表白,把我也感动的稀里哗啦。再后来,她们开始委婉的说,为了孩子考虑,让我写遗书。我说,我考虑考虑。
没想到第二天,周倩倩备了稿纸,直接说:
老宋,我直说吧,我的青春都给了你,你走后,我就什么依靠也没有了,我就是不为自己打算,我也的为我们的两个孩子打算。再说,你又不是我一个,还有于婕和星星。我知道你的财产过了亿。我呀,不贪心,我和两个孩子,你给300万就行,当年,你说你赶于婕走的时候,不就想甩给她100万吗?
我一口气上不来,猛咳了起来,她虽然温柔的给我锤着背,却偏着头,眉头也皱着,她知道了我是肝癌,怕传染。虽然,老程一再强调,肝癌不传染。
我虚弱的说:格格和果果为什么没来?
周倩倩皱着眉头说:她们还小,医院也不是个好地方,我就没让她们来。
我仍旧说,我考虑考虑。
周倩倩给我掖了掖被子,说了一些甜蜜的话,然后,走了。
我以前可是最爱听她讲话的,她学历高,思想也开放,她的一些哲理让我打心里佩服。可今天,我怎么就心痛了?我他妈不是一向淡然、一向不在乎吗?
06
星星来了,她只是哭,哭的让我心烦。我干脆问:你有什么要求?
这句话说出来,我突然的就一愣;对于我这个“将死之人”,应该她们问我才是:老宋啊,你还有什么要求?
星星握着我的手,泪流满面的说: 老宋,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你的恩情比我父母还大。
我想,她倒是说了人话。
她继续说:我,我一想到,你要离开我,我这心里就难受,我·····
我也握紧了她的手。
星星又说:老宋,我恨不得陪你一起去!
我的眼睛一湿,说:傻孩子!
星星哭道:是啊,若不是为了琪琪,我就陪你一起去,可是,我想,我要走了,琪琪怎么办?她才十岁啊。老宋,你说,我和琪琪该怎么办?
我收住泪,在心里道:我他你妈让你给套路了!
我还得演下去啊,我说:放心,星星,我不会亏待你的。
这夜,我想了一宿,我他妈和死了的那位朋友有什么区别?
老程来看我,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惭愧道:让你看笑话了。
老程说:我说什么来着?不让你试,你非试不可。她们爱你又怎样,不爱你又怎样?还是那句话,你真死了,她们就是肯下去陪你,也不是你所希望的。她们为自己打算,正常。
我说:可是,我心里疼。
07
于婕来的时候,我已经住院半个月了。
我说:你终于来了。
于婕说:我不想看你热闹才晚来的。
我恼了:你不还是来看我热闹了?说,你要几百万?
于婕轻轻的摇着头,淡淡一笑,说:我不缺钱。
我瞬间愣住。我这才发现,当年那个干巴巴的胡萝卜,竟圆润起来,气定神闲的神态宛若大家族的太太。
她俯身,认真的问我:你要钱,还要命?
我疑惑的看着她:什么意思?
她说:回答我?
我说:当然是命!
她回身,打起电话来。我不解的看着她。一会儿, 她俩来了,周倩倩抱臂、星星一言不发。
于婕说:老宋还没死,今天,我就把话摊开说,你们的要求,只要能满足的都让老宋签字画押。然后,老宋在与你们无任何关系,他将来花多少钱治疗也与你们无关,怎样?
周倩倩冷冷一笑,说:你算什么?你是不是早就为你儿子捞下了,才通知我们?
星星也说道:是啊,你怎么就能做主?老宋还没说什么呢?
于婕立马冷冷道:我是他的合法妻子!行就行,不行,滚蛋!
我看着身边的这个“糟糠妻”,仿佛第一次认识她,她以前的唯唯诺诺、死乞白赖跑哪里去了?
我又一想,毕竟,姜还是老的辣,再说,我们也几年不见了,我看看她到底怎么演?
周倩倩和星星都看向我,我对她们点点头。
08
签字,我在周倩倩和星星的协议书上签字,给她们和孩子每人100万。
我签字的手微微的发抖,就像当年,我签第一份合同的时候。
事毕,省略了哭泣,甚至是问候,她们走了。
从此,她们和我再也没有关系,从此,再也没有大年初三的红包宴·······
一试,弄假成真,真的如老程所说,这比死还难受。
我独自,坐着轮椅,去逛逛,走到院长办公室的门外,我听到了于婕的声音。
我想,这个女人,比那两个还恨我,此时,我必须打起精神来,对付她才是。
我俯在在门前听着。
于婕:如果换肝,他能活几年?多少钱?
老程:自己亲人的肝,手术费得30万左右;如果是别人捐的肝,得50~60万吧。
我一惊,难道,我真的?我不敢想·····
我推门而入,严肃的看着老程:告诉我,我的肝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老程看看于婕,皱眉叹息着。
我说:老程!
老程说:别担心,你有钱,换个肝还能活几年的。
我瞬间低下头去:我真的完蛋了!
老程过来拍怕我,安慰道:手术后,好好休养。于婕在乡下承包了地,建的院子,养着鸡鸭,那是个好地方,你去她哪儿休养就行。她说了,手术后,她全权照顾你。还有,你剩下的遗产可以公证,她不要。
我胸口巨堵,鼻子被巨大的酸楚攻击着,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于婕对我的真情,我的眼泪和鼻涕混流着,我说:我不配!
于婕则淡然的说:老宋啊,这些年,我想明白了,这人呐靠谁也不行,得靠自己;我对你啊,我也早死了心,只是因为你是瑞瑞和沫沫的父亲····
09
村里的太阳老好了,街上,一群老头围在一起下棋,我过去,坐下来。
一个老头瞟了我一眼,问:来走亲戚的?
另一个说:他呀,于婕家的。说是什么企业的老总。
哦,哦。
他们说着,头也不抬,继续下棋。
我忽然想起老程那副淡定一笑的样子:干我屁事!
是啊,我土豪我老总,干他们屁事!
我眯起眼睛,像只猫一样,慵懒的享受着太阳的抚慰。
记得那天,老程来看我,说:宋总,你没想到,你被你导演的剧情套路了吧。
我笑道:这样的反转,我喜欢。老程,这次,你真的给我动了一次大手术。
他一笑,依然淡淡的说:是啊,开颅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