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犟老头退休在家,隔三差五去图书馆借几本武侠小说回来,一边带孙女儿一边看。还要买菜做饭给下班回来的儿子女儿吃,一天晃晃悠悠忙忙碌碌的就过完了。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几年,犟老头戴上了老花镜,孙女儿也已长大开始上学。多一件去学校接孙女儿的事,犟老头整天更乐呵了,哼着小调往返于家和学校之间。
窗外雪花簌簌的飘,越飘越大,犟老头抱着热茶壶沉浸在武侠小说里,旁边放寒假的杨小阳趴在桌子上锁紧眉头,写一会作业看一眼窗外,明亮的眸子里映出洁白的雪花。终于忍不住说道:“爷爷,我想下去堆雪人,今天的雪这么大,能堆个好漂亮的雪人吧。”犟老头从老花镜后面抬起眼皮说道:“等雪停了就去。”走廊的老式挂钟不知道滴答了多少圈雪才停,杨小阳穿好衣服,一手拿着扫帚一手扯着犟老头往楼下窜。“爷爷,这儿的雪厚,我要在这里堆雪人,你看,站在家里阳台上都能看见呢。”说着杨小阳扔下手里的扫帚,学别人滚雪球那样想要滚一个圆圆的雪人脑袋出来。无奈毛线手套怎么都捏不紧雪,杨小阳脱掉手套赤手捏起来,小手冻得像隔壁邻居家灌的香肠一样紫红,也没有滚出一个雪人脑袋来,而犟老头已经用扫帚垒出了雪人身体。后半程杨小阳一直在旁边看着犟老头滚雪人脑袋,大眼睛里充满了崇拜:“爷爷,你好厉害呀,可以滚这么大一个雪球。”说着又用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那个雪人没坚持几天就被人踢坏了,为此杨小阳还挺生气,小孩子的脾气来得快,来得大,去得也快,消得也干净。只是这许多年,模糊的雪人画面,杨小阳从没有忘记过。
二
叮铃叮铃……深夜电话又来了,每每这个点打电话过来的,就是杨老头。杨小阳看了一眼手机,暗自思忖:“这次会是什么事?”一个急促的男声像爆炸了一样从听筒里传来:“杨小阳,你妈妈电话打不通了,你快点给她打电话问问,她可能出事了。”
“好好好,我立刻就打。”
杨小阳打通了老佛爷的电话,“喂,妈妈,你在车上还好吗?杨老头说联系不上你,担心你出事了,让我给你打电话问问。”
“我好着呢,这会都睡觉了,火车上信号不好。”老佛爷困意绵绵的声音传来。
“那就放心了,你快睡觉吧,我给杨老头打电话说一下。”杨小阳挂断电话。
“我妈说她好着呢,这会都睡觉了,你也赶紧睡觉吧,别担心了。”杨小阳开了免提大声说。
“不对,肯定有问题,我一直打不通,有时候接到电话断断续续几句就挂了,她是不是被人挟持了,你再打打,还打不通我就去火车站追火车。”杨老头煞有介事的吼道。
“追什么火车呀,妈妈这会在车上信号不好,打不通是正常的,现在火车很安全,再说一老太太又没钱,谁挟持她呀。”杨小阳有点不耐烦提高了音量。
“不是信号的问题,这里肯定有事,你再打电话!”
……
杨老头和杨小阳经常这样,对话总在两个不同的频道,正常聊天像吵架,聊着聊着都吹胡子瞪眼互不搭理了。杨小阳不让杨老头喝酒抽烟,讲一大堆她口中的科学道理,杨老头却继续喝酒抽烟,还说这叫“老来乐”。杨小阳说杨老头不与时俱进,杨老头说他永远支持杨小阳……
三
杨老头老了,犟老头更老了,杨小阳一口一个爸爸,爷爷,叫着叫着也长大了。 犟老头已经做不出酸辣粉给嘴馋的杨小阳吃,杨老头也趴不下去当大马给杨小阳骑,犟老头的二八自行车没有了,杨小阳放学再也没有跳过车,杨老头的二八自行车也没有了,杨小阳再也没有被胡子扎过脸。犟老头八十岁寿诞时,杨小阳没回镍城,因为刚毕业没赚到钱,杨老头六十大寿时,杨小阳也没回镍城,因为没有钱。
过年回家时,杨小阳走在那条经年的小路上,听见有人说话,便转过头,
“老杨头,带小孙女儿出去转呀?”一位皮肤黝黑的长者说道。
“可不是,带孙女去吃烤肉,这孩子嘴馋,一吃就吃住了。”犟老头微笑着点头应答。
“小孩儿都爱吃烤肉,那玩意有啥好吃的,快去吧,回见呐。”长者摆摆手。
“回见!”犟老头牵着杨小阳,向市场走去。
ME+ 2017笔谈 | Day 4 | 家庭关系:父母、兄弟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