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喜欢看图,也看了不少图,图片中关于茶的数量庞大,因为资源丰富,随地可见。

茶道,在古代是雅事,在现代也算韵事,常常和禅联系在一起,谓之茶禅一味。不论你是否精通,捧起茶或茶水的那一刻,总有抛俗弃念、心安神静的暗示作用。

茶与酒不同,柴米油盐酱醋茶,茶于人生是必需品,是生活品,是物质层面的接触和交流,首先是日常和家居的底色,然后才有精致、反复、仪式的考究和升华,而它最终的落脚点又是过滤掉所有的大悲大喜,让人平和地接纳生活的苦乐酸甜。

茶的性格是柔和安静,提示每一位煮水烹茶的人都应在自己的生活中具备处事不惊的威仪。

茶酒入诗,是文人士子的性情和志趣。历史上关于酒的诗篇不计其数,以李白“十诗九言酒”为代表,饮酒事事可入诗。据不完全统计,将历史上的酒诗汇编成集,数量有可能超过《全唐诗》或《全宋词》。酒是精神层面,是表达,是宣泄,是一吐为快,是一醉方休,是激人热血,是如痴如狂,是人最畅快最落魄最无助以及最不可言说各个境地时的流放和寄托。人云:酒为民性之表。有酒在,不寂寞。

而茶诗,相比于酒诗,可称为寥落。比如李白,其实也喜欢茶,但留下的茶诗只有一篇,我们应该记下这唯一的诗篇——《答族侄僧中孚赠玉泉仙人掌茶》。唐宋时期茶事已经开始兴盛,但咏茶诗歌仅有五百余首,宋代茶诗约千首,此后一直到近代,加起来不过两千首以上。也许,茶的中正平和让人不自觉的内敛和自省,或怦然悟道,或证在当下,静观则语默,机心则无言。

不论是酒文化还是茶文化,都是先人留下的精品和珍宝,让后人得以在饮酒饮茶之中,接通千百年来一脉相承的精神文脉,把盏慢斟,竟是百味俱在。

乾隆皇帝有一幅题联:每闻乐事心先惬,或见奇书手自抄。今天发一些茶的图片,读几首咏茶名篇,虽是随性随意,却是喜欢有加,心先惬意。


陆羽【歌】

不羡黄金罍,不羡白玉杯。不羡朝入省,不羡暮入台。

惟羡西江水,曾向竟陵城下来。

首先应该介绍的就是陆羽,字鸿渐,自称桑苎翁,以嗜茶著名,不愿做官,闭门著书,著有世界上第一部茶叶专著《茶经》,被尊为“茶神”。从《茶经》来看,陆羽的文学造诣很高,但他的诗歌保存下来的仅有两首,其中之一就是这首《六羡歌》,另外一首是《会稽东小山》。除此之外还留有陆羽和好朋友耿合作的连句诗,共24句。耿称赞陆羽“一生为墨客,几世做茶仙”,并断定《茶经》必将名垂后世。


元稹【茶】

茶,

香叶,嫩芽。

慕诗客,爱僧家。

碾雕白玉,罗织红纱。

铫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

夜后邀陪明月,晨前命对朝霞。

洗尽古今人不倦,将至醉后岂堪夸。

这是一首宝塔诗,自二字起,各句叠加一字,形如宝塔。内容充实,形象生动,茶的气味颜色、功能作用、制作过程、饮煎方法在有限的字数中全数道来。文字意向优美,节奏朗朗上口,在咏茶诗歌中堪称上品,历代传颂。


皮日休【闲夜酒醒】

醒来山月高,孤枕群书里。酒渴漫思茶,山童呼不起。

皮日休嗜酒亦好茶,这首诗写了他酒渴思茶的生活习性,也是生活安逸、精神愉悦的真实写照。皮日休更有名的是一组咏茶诗,共计十首,称为《茶中杂咏十首》,依次分别为《茶坞》、《茶人》、《茶笋》、《茶籯》、《茶舍》、《茶灶》、《茶焙》、《茶鼎》、《茶瓯》、《煮茶》,是用诗的形式对陆羽的《茶经》所做的诠释,果然是好茶之人。


苏轼【记梦回文二首】

酡颜玉碗捧纤纤,乱点馀花唾碧衫。歌咽水云凝静院,梦惊松雪落空岩。

空花落尽酒倾缸,日上山融雪涨江。红焙浅瓯新火活,龙团小碾斗晴窗。

诗的前面有短序:“十二月十五日,大雪始晴,梦人以雪水烹小团茶,使美人歌以饮余,梦中为作回文诗,觉而记其一句云:"乱点馀花唾碧衫",意用飞燕唾花故事也。乃续之,为二绝句云。”看来东坡才是茶迷,做梦都是茶,可称趣谈。这是他有名的回文诗,因为回文诗的用韵、形式对文字有特殊的要求,用回文诗写茶更是少之又少,算得珍品。两首都是回文诗,正读倒读,别具风流。东坡还有一首真正的茶诗《寄周安孺茶》,全诗600字,句句不离茶,洋洋洒洒,一挥而下,加上跟皮日休、陆龟蒙等人关于饮茶的互相唱和,留下了许多广为传颂的佳句。


陆游【同何元立蔡肩吾至东丁院汲泉煮茶二首】

一州佳处尽裴回,惟有东丁院未来。身是江南老桑苎,诸君小住共茶杯。

雪芽近自峨眉得,不减红囊顾渚春。旋置风炉清樾下,它年奇事记三人。

陆游是高产诗人,一生存诗9000余首,其中茶诗仅有320余首,虽然在他个人的诗歌总量中只是零头,但这个数量在历代诗人的咏茶诗中已是魁首,堪称“神州咏茶第一人”。陆羽自称桑苎翁,这个称呼在后世的诗作中经常出现,以表达对这位茶业伟人的敬仰。陆游对这位本家先人也是极为钦慕,除了本诗在其他很多诗句中都有提及,比如“桑苎家风君未笑,他年犹得做茶神”、“遥遥桑苎家风在,重补茶经又一篇”等等。


耶律楚材【夜坐弹离骚】

一曲离骚一碗茶,个中真味更何加。香消烛尽穹庐冷,星斗阑干山月斜。

耶律楚材任事近三十年,元代立国规模多由其奠定。善文工诗,这首诗写在随成吉思汗大军西征时,大漠寒夜,一边弹奏古琴《离骚》,一边喝茶,琴茶相伴,直至月斜星稀,清孤冷寂中却不乏豪迈激昂之音,意境的确高远,也令常人神往。耶律楚材弹奏的是宋徽宗时被称为天下第一的“春雷”古琴,本来已作为陪葬品,后被挖掘出土,在元代时收为宫中珍宝,赏赐给耶律楚材。

我国的诗词实在是博大精深,蔚为壮观,茶诗虽不能算多,也依然有几千首,名篇佳作不胜其数。其实,聊起再多的茶文化,深究要言妙理,都不如像赵朴初先生说的那样:“七碗受至味,一壶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

看看图,品品诗,算不得诗情画意,惟愿与诸君共消良辰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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