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南苏丹这里看见遇到最多的动物,就是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蛇类,幸运的是,我没有被毒舌咬伤过,否则我也就不会出现在这里写书了。
国庆节之后,我由于要处理一些私人事情,没有跟随工区的人员一起返回,加上马蜂事件的影响,主营地暂时需要更多的人帮忙处理工作。项目老总要求我先留在这里一周,与高伊斯和高天杨一起做事,而常任我行被紧急抽调给副营地去协调一件当地驻军抢劫殴打我方工作人员的事件。
老天依然阴沉着脸色,俯瞰着这里的硝烟和贫瘠,时不时挤下几滴泪水。
我从项目老总的办公室出来,刚走出两步,眼前看见一只猎隼与我同方向飞行,再看第二眼时发现猎隼爪子上抓着一条青蛇。
那条青蛇一动不动,好像是人手上拿着一根绳子的中间部分,绳子两端自然下垂。
猎隼飞的特别慢,好像故意引导我跟着它,我两只眼睛盯着猎隼和青蛇的尸体,脚步就像是被磁铁吸引一般改变不了方向。
我看着,走着,青蛇的尸体,忽然动了一下,青蛇的头部转向了我,就在我的眼睛与青蛇的眼睛对视的一刹那,而我竟然鼻子发酸眼泪自己流出眼底,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不清了。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擦掉眼泪,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我的视线变得清晰了,但是眼前的猎隼和青蛇却消失不见了。
“难道是幻觉吗?”我感到一阵茫然,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有些呆滞。
“不对,不是幻觉!一定有什么事儿发生!那个方向,指引我去的方向,一定有事!”想到这里,我加快了脚步。
猎隼消失的方向,是主营地门口附近,门口两边分别有一个暗红色集装箱改造成的屋子,屋子里是从附近部队雇佣来的士兵。紧挨着的是一排白色集装箱改造的房子,里边住的是当地的技术工人,这一排白色的集装箱一共有四个,周围用两米高的铁丝网围着,前后各有一个进出的门口。
当我经过这排白色集装箱时,突然,我的肩膀像是被某种力量往上提了一下,我赶忙抬头观看,一张青色的蛇尸体,就挂在高高的铁丝网上。青色的尸体已经脱水接近干涩,两只眼睛没有了,只留下两个黑色的深坑,从这两个黑色的洞里,竟然缓缓地流出了液体,血红色的液体!
“这是谁干的?哪个傻逼干的?”我大声地喊起来。门口的保卫人员、附近的工人听见声音后围了过来。
把蛇的尸体挂在高处,而且还是正门口的位置,是非常忌讳的,不吉利,我们这些中国人背井离乡漂泊在异国他乡,而这里又被联合国分级为第五类地区——战争、内乱、贫穷、饥饿、疾病以及种族屠杀。最重要的是人身安全,最忌讳的是做不吉利的蠢事!
我大声地呵斥周围的人,当地人以及中国人,没有人回应我,都在交头接耳。
“你们知不知道,这么做会带来厄运!这会死人的!”死人两个字刚说出口,我的身体不自觉地晃动了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
周围还是没有人回应,我叫人把青蛇的尸体拿下来埋进土里,没有人敢去做。我心中默念着祈祷词。找来梯子和杆子自己把蛇尸体摘了下来,并且找了一个适当的地方掩埋起来。
我的心情一下子放松了许多,但是仍然感觉到一丝怨气。
手机响了,是高伊斯打给我的。
“伊斯,发生什么事情了?”我问道。
“死人了!”高伊斯语气带着同情和伤感。
“谁?怎么死的?”我问道。
“一个中国籍的司机,是合作公司的人,车祸!一死一伤!”高伊斯回答道。
“你在现场处理吗?”我问道。
“嗯,恐怕我今天回不去了,一会儿我还要带着尸体和受伤的人直接杀奔喀土穆。情况已经通知在喀土穆的同事了,联系好了医院处理伤员和尸体。”
“你要注意安全!兄弟!”我看了一下时间,已经是下午5点了,然后问道:“从出事现场到喀土穆需要多少时间?”
“这都快黑天了,夜路难走,最快也需要10个小时,我得出发了。色兰。”高伊斯刚要挂上电话,我急忙喊到:“等等,伊斯!天黑之前一定找个地方礼两拜!如果能附近镇子上能找到地方,最好简单处理下尸体,这里现在湿热,尸体会发臭,你们怎么运送尸体?”
“放在我车里后排,我开的是大个儿的兰德酷路泽,后排也有空调口儿,冷气吹着,应该会好点儿。尸体没法处理,距离这里最近的镇子也得开上3个多小时!”
“嗯,那多带几个中国人,千万别带当兵的!明白吗!(喀土穆是北苏丹首都,不允许南边的人入内,更别提是军人了!否则都有生命危险!)一路上只能靠你们自己了!小心一点!”
“嗯,放心吧,我会小心的!”高伊斯挂上了手机。
我拨通了高天杨的电话:“色兰!天扬,你现在什么地方?”
“色兰,你麻林儿过来,物资库房出事了!”说完高天杨挂上了电话。
“我靠,你大爷的,都是这条青蛇的死尸闹的!千万别在死人了!”我嘴里嘀咕着一路狂奔到物资库房。
当我急着往物资库房跑步前进的时候,突然从鱼池的方向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有人大声呼救。
“草你大爷的!这又是怎么了?”我调头往鱼池方向跑去,鱼池那边是项目老总的住处,项目上的两个老总的住所并排挨着。
跑到距离鱼池50米的地方,看见鱼池里漂着一辆皮卡车,水里有个人还在扑腾,赶过来的中国人一起把水里的人拉了上来。再看其中一个项目老总的屋子,正门前儿前边儿的墙,有一个大窟窿。
“凯工!凯翻译!赶紧过来!”几个同事一边喊我一边向我招手。
我跑到他们的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我们也不知道,你问问这黑工?”其中一个人回答我。
低头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正在叹气摇头的黑工,我一下子,火冒三丈。
“蠢驴,你不在后厨好好干活!谁让你私自开工程车的!”我大声地呵斥他。
这孙子回答我一句话,竟然把我气笑了。
“是上帝让我干的!”他抬头看着我,特别委屈地说道。
“你大爷的!日你个先人!”气的我北京话四川话一同骂起来。
“你把事情发生的经过,跟我说一遍!”我瞪着眼睛质问道。
“本来我坐在厨房门口在削土豆,这时一辆车开到我眼前,司机下车后,直接进了厨房,我就起身到车边上转了一下,发现汽车还在启动着,我就做进去了。我也没开过车,好奇地瞎摆弄了几下,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子就开起来了,我就害怕了,也不知道刹车在哪?然后就是你看见的样子了。”这个黑工哭着说。
“你挣的钱,就是干上10年也赔不起这辆车!你知不知道!蠢货!还有,你自己要是死在我们这里,你知道会给我们带来多少麻烦吗!”我气的狠狠踢了这货一脚。
周围的同事拦着我,让我消消气儿。我缓解了一下气愤的情绪,对这货说道:“你等着,我把事情跟大老板汇报一下,看看大老板怎么说,肯定是要赔钱的,看你也挺苦的,我会跟大老板那里给你说说情!”
“嗯嗯,谢谢您了!谢谢!”
这时,高天杨带着几个人往医务室跑去,距离医务室老远就大声地喊:“快来人,抢救!医务室的人,赶紧的,要出人命了!快来救人!”
我急忙往高天杨那边跑过去,到跟前儿一看傻眼了,只看几个人抬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靠,这是什么啊?怎么了?”我问高天杨。
“小心点!这个人身上黑乎乎的全都是虱子!”
“这是谁啊?”
“电工老李。”
我们说话之间,医务室的人已经开始对老李进行抢救了。
“怎么会这样?哪来的那么多虱子?”我问道。
高天杨把我拉到一边气喘吁吁地说:“老李检查物资仓库的电路时,进到一个集装箱里,你知道集装箱里一般都装着电灯,方便夜间调用物资。没想到他前脚刚刚迈进集装箱里,瞬间整个身体就被虱子给包住了,一下子老李就奄奄一息了。幸亏我及时发现,这不第一时间就把人太医务室来了。”
“今天真他妈的是多事之秋,太劳心了!伊斯那边的事儿知道了吗?”我问道。
“嗯,我和他通电话了,让他小心注意安全。你这边又是怎么回事?”
我很气愤的把事情讲了一遍,高天杨听完也气的狠狠地骂了那个黑工几句。
两天后,高伊斯回到主营地,把我和高天杨叫到一起,神情凝重地说:“你们俩记得前几天,营地门口挂着的那条青蛇尸体吗?”
“记得。“我们回答。
“说来真他妈的邪门,那天出车祸死的人,就是打死这只青蛇的人!”
我一听,一下子就想起青蛇尸体里流眼泪的事儿了,跟他俩把当天我看见的猎隼抓着青蛇尸体的情形讲了一遍。
高天杨和高伊斯都倒吸了一口气,我们三互相看了看,赶紧各自清洁了身体,一起做礼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