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疫情风险降到最低级别，当气温上窜到二十几度，一切都在回归。心向往的春天正是外面那草长莺飞之上俘获了万物笑靥的阳光，千绦万缕，金丝银线，编织着一场放肆开来的温暖。即便，走向春天的人还不能放肆。
1. 理发
理发店还不能营业，只能私底下预约，终于在二月二龙台头的日子约上了。帮我洗发的妹子早就相熟，她娘家是河南的，我问没回老家的她每天干啥。她说：“以往上班到除夕，初四又上班，这回是整整休了一个月了，蛮好的，初️五后每天在家绣十字绣，弄弄孩子，很容易就过了。但还是想上班，因为想挣钱，春节前才买了新房，有点压力。”
我很能理解，在柴米油盐中讨伐生活的人谁又没点压力？解决压力的最好办法就是工作。
正在吹头发中，理发店老板又放进来三个人，后迅速锁上门，又拿起小喷壶在玻璃门和门把上喷一回。
是三个男的。我一眼就看到其中有一个是熟人兼先生那边的远房亲戚，咦，怎么一头白发？“张总。”我喊了他一声。他应着却不认得我：“这口罩一戴，全国人民一张脸，你是？”口罩功能强大，还是半个面具，我拉下一些口罩。我说：“你的头发一个正月急白了？”他哈哈大笑：“早就操白了，平常剪得近乎光头当然看不见。”
我走时，店老板娘说：“服务行业是最后才允许开门的一类，也不知哪天才能正常营业。”我安慰她：“控制得这么好，会快的，就当今年给自己放了个长假旅游了一趟，花了一笔钱。”她说：“不是，我是怕这大街小巷的男人都蓬头乱发吓人呢！”
哈哈，理发店对于宅家一个月的男人应该是刚需，女人大不了都留长发，还变得更美呢，男人则会变鬼。
2. 打枪
上班第二天，公司货车司机从仓库折了回来：“37度，不肯我进去。”仓库在一条巷子内，里面都是私房，进口处设了体温检查点。
我们都警觉了：“你，怎么回事，是不是感染了？”他急了：“没有，我一个正月就呆在五楼，没下去过。昨天去仓库来来回回六七转，每次36.4度，可能是才喝了一保温杯滚茶。”我们这才放心：“那你冷冷，过半小时再去测。”
月底了，要准备做帐的东西，手机话费单几个月未打了，我走向移动公司。进门，拦住，保安掏出蓝白色的手枪，对准我的额头：“哎呀，没反应，别动，我再试试。”我本能地闭上眼睛。他说：“你怕不成？”我点头：“你快点开枪行不？”他放下枪：“还是没反应，测手腕吧！”我伸手，袖子往上扯一点，仍然不行：“还是零度。”我好笑又好气：“零度？我是不被打死了？”他对自己的额头开一枪：“哦，是枪坏了，你先登记一下，出门再测。”
打完发票，又让打一枪，我活了，活得很正常，36.4度。
3. 艾草
宅居时期，只有药店水果店超市允许营业，我家附近买菜的超市人好多。门口摆着一个大大的不锈钢盆，软绵绵绿融融的一盆艾粑粑粉好喜人的样子。
有人问：“老板，这每天一大盆艾粑粑粉，是放的艾不？”我也常听人说出售的艾粉会加些青菜当艾。超市老板的娘，六十岁的阿姨回答：“当然了，不是艾是什么？”“春才开始，哪来这么多艾摘？”又有人问。阿姨解释：“现在有人种艾呢！”
我好奇怪，每年春三四月，踏青采艾做艾粑粑是我和好姐妹们从未错过的与春天的一次约会。艾草此时开始生发，田野，河边，溪畔，路旁，或稀疏而稠密，一日似一日见光见雨地嫩绿飘香，倒是没听过谁放在正经的菜土上种植。于是我插一句：“真有种的，应该没有野生的香。”我很喜欢吃芹菜，以前我娘家对面的一大片半荒半种的地里就好多野生的，杆茎叶的色泽都比种植的深，我们会掐一篮子，尽炒或炒肉炒鳝鱼都极好吃，那种原香就比种植的要浓烈许多。
阿姨一听我的话不答应了：“妹子，你竟然还说“野生”好，你不知道野生的东西不好不卫生，还可能有毒，什么时候了，你这观念……”她那眼神，好像我是外星来的，不懂时事不明当下。
以前都喜欢将家生家养的东西说成土生野长的，如今……说辞变了还是观念改了？对于这可爱的阿姨，可爱的商人，我能说什么？就买一砣艾粉吧，不管它家生的野生的了。回家团好蒸一屉，又是一年艾草香，美味。
4. 花事
早上，公司对面，也就是马路对面的绿化带开出两树白花，是玉兰，满树满树。昨天都不露痕迹不动声色，一夜之间竟集体绽放了。
午后，经过火车站月台的围墙外，车右前方出现一团粉色，似桃花又似樱花，却又都不是，比樱花娇小，比桃花淡朴，是什么花？不知道。但我要细看，趁着路上车辆还少。我靠边停车，细细看了一会。单薄纤瘦的一朵挨一朵，在阳光斑驳里错落有致，清新淡雅，徐徐吐艳，缓缓生香。
它们为什么不是像家里的花，全面盛开的，半开半合的，含苞待放的，总得费上些日子才会达到一定程度的繁华似锦。
这洁白的玉兰，这粉红的无名小花，每一朵仿佛是在凄风冷雨中蕴粉藏苞时就耳语轻约：选个人流渐密的暖洋洋的晨，给这个春天一份扑面而袭的惊喜吧。
白的玉兰，粉的花团，像天空飘落的云朵，圣洁而率性，齐刷刷地点亮春天，给寂寞了很久的心扉一片希望一股暖流。
面对一些突然的美丽，我总是相信这世界上，有些人有些事，在见到的第一瞬的感觉，就注定要在记忆深处温暖很久很久，让人觉得，不管前面的路多坎坷曲折，生命一定会呈现亮色，人间终究是值得。
世上最美的词莫过于久别重逢，失而复得。这里面饱含从恓惶恐惧到向死而生，从幽光弱火到熹微明灿的历程，痛裂，纠结，徘徊，努力，颤动，盼望，感慰，由然而生的珍惜就漫过心堤。于是乎，春天就开始了，有点迟，却来得那么真那么切。于是乎，我们内心的欢喜也变得异常厚重。
容我们抑住厚重的欢喜，放轻脚步，走向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