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
风中有了些温煦的柔意,坚凝的冻土渐渐开始松软,既而像被炉火烘烤的腊肉似的,慢慢地溢出油脂来。在地上与地下,多少生命开始苏醒,伸展,开始步入了如风一样,如流水一样运行的轨道上。阳光和雨水,乃至于之前冰冷的雪水中,藏着滋养一切生命的微妙能量,这雨,这风都像是要唤醒沉睡已久的灵魂般的轻唱曼唱,轻轻换摸着每张苏醒的脸庞,继而用清凉的甘露,清洁他们的面孔,眼目,耳朵。那风是从太阳神阿波罗身国来的,飞经遥远的东海和平原张着嫩绿色的羽翼,上面沾着花的清香,海的湿润和鸟儿美妙的清啼。在枯黄的野草中,在黑沉沉的老干上,它们的继承者,即将悄然登台,万物生生不息的脉博由此渐然活跃,雄壮起来。
(2)老
过了这个年日头又红火起了,天爷一暖和煤炉里的火都变得一下苍老和疲惫起来,平常欢实跳跃的煤火上附着一层白霜似的灰烬。二爷从炉火旁的旧沙发上起身,出了门,顺着水泥台阶上了厢房。扶着新漆的蓝色钢筯扶手,二十几级台阶上到中间,老头还是喘了会气。比起年前,两条腿似乎又沉重了些,气息又涩滞了些,这让他有些许的沮丧,但是坐在暖阳下的老式帆布躺椅上,老头又觉得自己是寒冬大军暴烈挞伐下顽强而幸运的存活者。一掰手指头,自己已经78,虚岁都79了,全村跟自己一层的也只剩下三五个了,年前一场流感,先后走了两个。活到这个年龄,随便一个头疼脑热,就爬身不起来,浑身内外都像被铁锤捣过似地闷痛,能不受罪地走,是最好的。可是自己眼下最牵挂的事,是希望孙子和孙媳能让自己抱上重孙。孙子年前八月节娶的媳妇,眼下孙媳妇已经有了身孕,估计明年冬天前已经就能当上太爷了......
(3)病
福津镇有个庄财主,家里有个宝贝独子,四五岁时,得了一种腹泄的病,不管吃下什么饭食,片刻后就腹痛腹泄,本地有名的医生都瞧了个遍,就是没有效用,有人跟庄财主说,跟你家隔条街有个皮大夫,听说看疑难杂症挺拿手,不如请来看看。庄财主说,就是那个原来在旧城门下给骡马看病的皮大棒吧,那人说正是,庄财主和家人都连连,皮大棒是把人当头口开药,全凭药量冒治,咱这小孩子让他看,那是去寻死。后来庄财主又领小孩子到省城看了西医,还是没效,领回来时,孩子已经瘦得奄奄一息了。庄财主两口子这天一早跑到老爷庙里求神许愿,正好遇到皮大棒来还愿。皮大夫说,这个病还能治,你们准备一斤粗盐,两碗米麸,在铁锅里炒热后,用一个麻布小口袋装好,敷在小孩子肚子上,早晚饭前三次,半月见效,一个月就好了。夫妻二人说,你既没看病人,也不号脉,就出方子,这能行不。皮大棒说,反正也不用药,试试无妨。二妻二人听了,回到家权且试试。不料三天之后,孩子腹痛减轻,大便渐成形,半月之后,腹痛腹泄就没了,一月后完全痊愈了。夫妻二人,欢喜不尽,备了20块现大洋去向皮大棒登门道谢,到了那里一看,他的药铺早已被封了。一打听,皮兽医治死了一个人,被国民政府法院判刑,关到金城监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