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哥在A城一家婚礼策划公司做泡沫道具,我在B城电视台上班,因为两人异地的关系,我们决定婚后由我辞职,跨越一个省的距离,两个人生活、工作在一起,这样好相互照应,免去长期奔波的辛苦。
在电视台辞职以前,我不止一次想象过来到A城的生活。租一个和我在B城差不多的房子,无事的时候陪他到厂房做工,他在一旁认真雕刻,我在一边看书,偶尔抬头相视一笑,然后继续做各自的事情;又或者,我在这边也找下一个合适的工作,每天忙得很充实,月底的时候,两个人盘坐在床上幸福地计算当月赚下多少钱,离我们买房的目标又如何近了些。
这样的一幕幕像电影般,不断地在我眼前浮现,从而坚定了我辞职的决心,加快了我辞职的脚步。然而,我们都忽略的一件事——这个电影的导演从来就不是我们自己,我们被真正的生活导演主宰、操控着,朝着不明所以的方向随波逐流。
来到A城的第一个月,剧情来了转折。我被告知怀孕了!这太出乎意料,以致拿到检查结果后,我几乎从医院一路哭回家里。
我们都是在外漂泊惯了的人,无所谓停靠在哪个港口。可是有了宝宝,我们就得向房子、车子,向一切物质生活妥协。现在事业未定,何以为家呢?乐乐哥原本是个特别爱孩子的人,怀孕的事情让他很喜悦,但他知道我的顾虑,也担心我可能会去做手术,所以追在我耳朵边上各种信誓旦旦的保证。那些天,我们各自心烦意乱着。
好在,我没有那么狠心,上天给予的意外礼物安安全全地保存到现在,快六个月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宝宝每天调皮地踢来踢去跟我们互动。他也没有食言,尽心地伺候着我。每天下了班,换了衣服,便一头扎进厨房。吃什么、喝什么,我像个高高在上的王后享受着顶级的待遇。我们和家人一起期待着宝宝的出生。
乐乐哥工作的厂房在离城很远的郊区,骑电动车需要半个多小时四十分钟的路程。即便怀着孕,即便路程远,我仍然执迷于曾经想象过的片段生活。所以,有时候,我会坐上我们家的电驴子跟他去厂房。
夏日早上的空气特别好,阳光也很温柔,我伏在他背上,面着太阳、眯着眼睛,接受30分钟的美妙的晨光洗礼。路上偶尔一颠一颠,肚子便一阵一阵反应。
十点左右,太阳开始毒辣起来。厂房是由密不透风的铁皮做成的,尽管留着两个窗户和大门,阳光完全照不进,热度却穿过铁皮和空隙一波一波猛烈地灌进来。
在这样的高温环境下干活简直就是受罪。厂房里两架一刻不歇直吹的大风扇仿佛只有嗡嗡嗡的声音在工作状态,完全无视了汗流浃背的人。乐乐哥每过几分钟就得擦一下额头上、手背上冒出的汗珠,然后朝着我憨憨一笑,我这时也会很配合地挤出一个笑容,心里却一阵凄然的凉。我的乐乐哥好歹一本雕塑专业出身,在常人眼里,雕塑这个名词是高贵、一尘不染的,然而现实中,花样繁复的作品却是在这样辛苦的条件下完成。
闷热阴暗的环境也吸引了大批的蚊蝇光顾,这些讨厌的吸血鬼算是找对了嗜血的好地方。拉线、画图、雕刻,做道具的每个流程都要求十分的专注,一招一式不能乱动,乐乐哥和同事们雕塑的同时,把自己也融成了一尊雕塑,蚊子便趁机作乱,偷走鲜血,留下大大小小的包。我在厂房无所事事,专心躲蚊子,却也难遭幸免,曾经就有一天被叮8个包的经历。
即便这样,隔段时间,我又会忘记被咬的教训,央求着跟去厂房。我过瘾的不过是早上的清凉、傍晚的夕阳,还有两个人在川流不息的归家人群中共享的时光。与爱的人行走在路上,是一件充满幸福感的事!
乐乐哥的公司给他们在厂房旁边配备了一间可供休息的办公室,办公室角落里杂乱地堆放着一些过期的婚礼道具,正中间的圆桌上随意地扔着卫生纸、塑料纸杯、小型饮水机,还有满满当当的灰尘。圆桌子旁边,两个横竖躺着的沙发,一张办公桌便是他们休息的地方,沙发太短、桌子太硬,但总比没有的好。
然而,谁能知道这三个勉强充当床的角色的小东西,有时竟然还成了抢手货。
一日,公司执行部的同事来厂房整理、搬运道具,中午时分,大家分头出去吃饭,等我们吃饭回来,那群年轻小伙子已经在办公室里嬉笑打闹了。乐乐哥忿忿不平,觉得他们是鸠占了鹊巢了,我暗自好笑,觉得“巢”这个字用得不错。
厂房里最不缺的就是塑料泡沫,随便放倒一块就可以充当床了,我安慰他说没事,我在“泡沫床”上休息也是可以的,我们的条件已然如此,苦中作乐未尝不是件趣事。
当时,乐乐哥正在做一个教堂主题的道具,长短大约有3.4米,上面已经雕好拱形门的纹路,还差粘贴有层次的花纹弯条的收尾工作。他在拱门中间铺上雨衣,再拿来一个废弃的泡沫方块给我做枕头用。我怀着六个月的身孕躺在教堂的拱门道具上,顿时心生神圣之意,假想我和肚里的宝宝也以另一种方式受到精神的洗礼。
怕我躺着不舒服,乐乐哥索性放弃中午休息的时间,加紧干完最后的工作,争取早点下班。
我躺在拱门的中间,他伏着身子贴拱门旁边的弯条。我想,尽管当下的情形和我来A城前想象的大不一样,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怎么又不能算作一种幸福呢?我在被爱的人围绕,他一点一点粘贴出我的安全感。生活无常也罢,有你就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