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吏”与“循吏”,是司马迁对于官吏类型所提出的一种分类,并为此分别作《酷吏列传》与《循吏列传》。
对于“循吏”,司马迁并没有给出一个明确的概念,他通过一句反问“奉职循理,也可以治理国家,为什么要用威严呢?”,描绘了循吏的为官之道。
与“循吏”对立的是“酷吏”,在《酷吏列传》的开篇,司马迁引用《论语》:“导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导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进一步说明了这两类官员施政方法的不同,以及产生的结果。
如果天下都是“循吏”,那该是多么美好。可是《循吏列传》中五位主人公:孙叔敖、子产、公仪休、石奢与李离,都已经是春秋战国的人物,他们的好,被加工过多少次,已经说不清;而《酷吏列传》的十几个官吏,特别是汉武帝时代的十个酷吏,与司马迁可以说是身边的同事。
相比寄托了理想的《循吏列传》,《酷吏列传》传主更多,篇幅也更长。难道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吗?
宁成、周阳由、赵禹、张汤、义纵、王温舒、尹齐、杨仆、减宣、杜周,是《酷吏列传》中记录的汉武帝时代的十位酷吏。
义纵——江洋大盗出身,因为姐姐义姁[xū](汉代著名的女医,被后世誉为“巾帼医家第一人”)经常为皇室人员治病,受到王太后的宠幸,而被汉武帝征召,堂而皇之成为大汉帝国的官员。
宁成是景帝时官员,贪暴残酷,好胜心极强,宗室豪杰人人惴恐。武帝即位,徙为内史。许多外戚都惧怕宁成,汉武帝为了安抚人心,就对宁成施以刑罚。当时九卿以上官员犯罪,都会自杀,只有宁成没这么做。不久,宁成自除刑具,私伪造通关文牒,跑出了函谷关,回到了自己老家。回家后,借了笔钱买了一千多顷土地,将这些土地出租给百姓,自己做起了地主,达到巨富
郅都“为人勇,有气力”,汉景帝任为济南太守,一到职,便诛杀当地以“两千石不能制”的强宗之首,不久后迁为“中尉”,主管京畿治安,行法不避贵戚,列侯宗室侧目而视,最终因为办理汉景帝废太子临江王一案,导致临江王自杀而被斩。
张汤是历史上最出名的酷吏之一。
张汤小时候,父亲出差,留他看家。父亲回来后,发现家中的肉被老鼠偷吃了,大怒鞭笞张汤。张汤掘开老鼠洞,抓住了偷肉的老鼠,并找到了吃剩下的肉,然后立案拷掠审讯这只老鼠,传布文书再审,彻底追查,并把老鼠和吃剩下的肉都取来,罪名确定,将老鼠在堂下处以磔(折)刑(五马分尸)。他的父亲把他审问老鼠的文案取来看过,如同办案多年的老狱吏,非常惊奇,于是让他书写治狱的文书。父亲死后,张汤继承父职。为长安吏,任职很久。
张汤很会巴结权贵,做事又很靠谱,先后晋升为太中大夫、廷尉、御史大夫。与赵禹编定《越宫律》、《朝律》等法律著作。用法主张严峻,常以春秋之义加以掩饰,以皇帝意旨为治狱准绳。曾助武帝推行盐铁专卖、告缗(min二声,告发富户隐藏财物,偷税漏税)算缗,打击富商,剪除豪强。颇受武帝宠信,多行丞相事,权势远在丞相之上。
武帝外儒内法,利用儒家思想,装饰执法严酷。张汤很会揣摩汉武帝的心思,他请求以博士弟子中研习《尚书》、《春秋》的人补廷尉秘书,引《春秋》大义,解决法令中的疑难。
汉武帝与张汤合谋制造了白鹿皮币,把一张白鹿皮截成一尺见方,就可以值四十万钱,相当于四个中产之家的全部家产。武帝向大司农(财政部长)颜异征求意见,颜异提出了不同看法,武帝不悦。
张汤本来就与颜异有矛盾,及有人举告颜异发表异议,武帝让张汤审理颜异一案。于是,张汤在案卷中写道:“颜异与客人说话,一位客人议论诏令(皮币)初下时有不恰当的地方,颜异听到后没有应声,微微撇了一下嘴唇。张汤奏称:“颜异身为九卿,见到诏令有不当之处,不提醒皇上,却在心里加以诽谤,应处死刑。”从此以后,有了“腹诽”的案例,公卿大臣们大多以阿谀谄媚的办法来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张汤位列三公,担任御史大夫第七年的时候。终于因为包庇下属,欺瞒圣上,被免官治罪。张汤有个心爱的属吏鲁谒居,知道张汤对御史中丞李文不满,便指使他人诬告李文,张汤将李文处以死罪。武帝问起这件事,张汤假装不知道。
鲁谒居患病,张汤亲自去探望,并为鲁谒居按摩双足。赵国靠冶炼铸造营利,赵王刘彭祖多次指控铁官,张汤却每每排斥赵王。赵王寻查张汤的不可告人之事。鲁谒居曾审理赵王的讼案,赵王对他心怀怨恨,上书告发说:“张汤是朝廷大臣,掾史鲁谒居有病,张汤却亲自到他那里为其按摩双足,我怀疑他们可能有什么大阴谋。”此事下到延尉审理。
鲁谒居因病而死,事情牵连到他的弟弟,被拘押。张汤在官衙见到了谒居的弟弟,欲暗中帮助他,表面却装作不认识。鲁谒居的弟弟不知道用意,因此怨恨,指使人上书告发张汤与鲁谒居的阴谋。
汉武帝将此案交给减宣处理。减宣曾与张汤不和,接手此事后,穷追狠治,并且不向武帝进奏。正巧有人盗走了汉文帝陵园的下葬钱,丞相庄青翟上朝,与张汤相约一起谢罪。至武帝面前,张汤暗想,只有丞相在四时到各国陵拜祭,此事只应由丞相请罪,他自己并不参与其事,没有必要承担责任。丞相谢罪后,武帝派御史审查这件事。张汤欲图奏报说丞相知道盗钱之事,丞相庄青翟深感恐惧。丞相府的三位长史因此准备打击张汤,以罪名陷害他。
张汤与这三位长史结怨已久,他们派属吏逮捕审讯了张汤的友人田信等,说张汤向武帝奏报提出建议,田信都事先知道,因此屯积取利,与张汤平分。他们还说张汤有其他奸邪之事、这些话很快传到武帝那里,汉武帝问起张汤。张汤听后,没有谢罪,还惊讶地说:“肯定是有人这样做。”减宣又上奏了鲁谒居之事。
汉武帝果然认为张汤心中险诈,当面撒谎,派使臣带着簿籍以八项罪名指责张汤。张汤一一予以否认,不服。于是汉武帝又派赵禹责备张汤,张汤于是上疏谢罪说:“张汤没有尺寸的功劳,从刀笔吏起家,因得到陛下的宠幸而官至三公,没有任何可开脱罪责之处。然而阴谋陷害张汤的,是丞相府的三位长史。”于是自杀身死。
张汤死后,家里的财产不超过五百金,都是得自皇上的赏赐,没有其他产业。他的兄弟子侄要厚葬张汤。张汤的母亲说:“张汤作为天子的大臣,被恶言污蔑致死,有什么可厚葬的!”遂用牛车装载他的尸体下葬,只有棺木而没有外椁。汉武帝知道后,说:“没有这样的母亲,不能生下这样的儿子。”因此将三位长史处以死罪。丞相庄青翟被迫自杀。释放了田信。武帝很为张汤之死惋惜,晋升了他的儿子张安世的官职。
酷吏专门和豪强做对,用今天的词就是热衷“打黑”;酷吏的政绩大都相当突出,尤其是善于强化治安;酷吏不仅“能干”,而且大多相当清廉,自古清官多酷吏,实在耐人寻味。
在《酷吏列传》的最后,司马迁也承认,有些酷吏,“廉者足以为仪表”,而其“方略教导,禁奸止邪,一切亦皆彬彬,质有其文武焉。虽惨酷,斯称其位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