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荷的父亲和斌的父亲,曾经在一个单位上班,小时候,他们经常在一起玩。上小学后,他们回到属于自己的村庄上学了,斌父亲的工作也发生了调动。从此他们就没有再见过面了。日子一天天流逝,各自走进新的生活轨迹。那段孩提时代的幼小感情,自然而然地淡出了彼此的记忆。
人生就是兜兜转转,聚散离合。谁也不知道会在哪一个路口转身,也无法预测在哪个街头邂逅,冥冥之中,似乎命中自有定数,缘分自有安排。
初三那年,斌因为没有考上高中,家里人要他复读,他便从周流中学转学到碧荷所在的付屯中学,俩个不同的人生轨迹才又产生了交集。巧的是他们的座位排成一排,从左至右分别是:香秀、碧荷、新明、斌。当时,香秀和碧荷是班里的佼佼者,分别担任班里的一些职务,比如:课代表,组长,学习委员等。新明和斌却因为不爱学习,经常完不成作业。
碧荷生的清秀、雅丽、明眸善睐。在当时的农村,她的家庭条件比较优越,家里还有两位心灵手巧的姐姐,把她打扮的像个洋学生。她深得同学们的喜欢,也倍受老师们的宠爱。有时难免“恃宠而骄”,谁不交作业,或者作业交迟了,严格按老师的要求执行,绝不姑息。
一些成绩差的“坏”学生,就对她“恨的咬牙切齿”,背地里偷偷给她取外号。其中有一个就是斌取的,叫“油嘴”。这也是若干年以后的一次聚会中,大家笑谈学生时代难忘的趣事时,斌才讲出来的。
那时,学校还没有安装电铃,上下课的铃声是通过人工操作的。碧荷他们教室外的一棵白杨树上挂着一口铁钟,钟上拴着一根绳子,绳子系在靠近他们那一排的窗户上。学校开始有位专门负责打铃的老师,后来不知什么原因,把这个光荣的使命交给了斌。他很得意,仿佛掌握了生杀大权。“当,当当,当当当”的声音,分别预示着下课、预备、上课。这是多么神奇的声音,可以指挥全校两百多名师生的活动。
年少时的斌身材伟岸挺拔、五官轮廓鲜明,两道浓黑的眉毛下,藏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酷似三国时张飞张翼德的那双。他性格暴躁,极易发怒,是个不好惹的主 。他两眼一瞪,有很多同学都怕他。可是,碧荷偏偏不怕他,别的课代表不敢收他的作业,只有碧荷软硬兼施,逼着他交。他对碧荷又恨有气又无可奈何。每当他冲她瞪眼睛的时候,碧荷就朝他吐吐舌头。其实,很多人就像海胆,具有最坚硬的外壳,却包裹着最柔软的“内心”;有着最火爆脾气,却隐藏着最细腻的情感。
新明,个子不高,性格温和。他很顽劣,胆子比较大,但他的顽皮都是默不作声,悄悄进行的。因为他的淘气,没少被他父亲狠狠地教训。初中毕业后,曾经因为跟着别人偷建筑队的材料,进过少管所。但是,他也很有眼光,胆子比较大,新世纪中期抓住机会,买了十来辆货车跑物流,发了点财。这都是后话。虽说他是碧荷本家一个堂哥,但当时他对碧荷简直是崇拜。
赵芳老师是一位从中师毕业分配来的年轻女教师,比碧荷他们大不了几岁,戴了一副眼镜。她活泼、开朗、阳光,说话语速很快,像打机关枪,走起路来,像刮过一阵急风。比起那些“老古董”,同学们其实更喜欢她。由于喜欢就想吸引她的眼球。成绩好的学生,得到老师的关注是很自然的。那么,成绩一般的学生为了引起喜欢老师的注意,有时会故意使点小坏。斌和新明的那次有惊无险的小坏,却为他们以后的友谊奠定了基础。
那天,新明不知从何处弄来一条仿真玩具蛇。灰褐色的蛇身非常柔软,三角形的头上长着一对绿色的眼睛,流露出凶光,一条红色的信子,似乎发出“滋滋”响声。
上午最后一节是赵老师的物理课,学习《摩擦起电》的内容。课堂上老师提了一些问题,斌回答了几次想引老师的注意 ,却一再被老师忽略。斌爬在桌子上听又听不进去,睡又睡不着,百无聊赖。他看到新明手里的玩具蛇,突然灵机一动,大脑里产生了一个刺激的念头。他悄声向新明要过玩具蛇,握在手中,眼睛时刻关注着老师。在老师板书完转身的刹那,他突然一扬手,那条制作的惟妙惟肖的玩具蛇,扭动着柔软身体,“噗”的一声从赵老师的面前落下。毫无心里准备的赵老师被吓得“哇哇”大叫,完全顾不上做老师的形象。教室里的学生一下子像开了锅的热水,沸腾不已。当她看清是一条橡胶蛇时,顿时惊吓变成了愤怒。她厉声问了几声,是谁干的,没有人回答。她于是抓起书,捡起橡胶蛇,气冲冲出了教室。
斌知道这次祸闯大了,如果告到班主任那里去,肯定是先罚站,再写一两千字的说明书,然后请家长,最后当着全班同学和家长的面,念说明书。罚站没什么,不过是个体力活。请家长也不怕,最多挨一顿揍,不过皮肉之苦。可是那一两千字的说明书,就是想破脑袋,挤也挤不出来那么多字啊!而且一次写不好,增加50字。对斌来说,那才是真正的恶梦!
教室里乱成一团,碧荷是物理课代表,平时和赵老师接触比较多。她皱着眉头斜了斌一眼,正好遭遇斌投来的求助的眼神。她轻轻咬了咬嘴唇,起身出去。物理办公室里,其他老师都上课去了,只有赵老师,手里拿着那条玩具蛇,若有所思。碧荷敲门进去,对赵老师说,那个同学知道错了,想来认错,又不敢,让她来问问老师能不能叫他过来。赵老师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像雨过天晴的暖阳般闪了闪,回答说,叫他来吧。
碧荷回到教室,对斌说,如果他不想受到班主任的惩罚的话,最好就去给赵老师真诚地道歉。赵老师并没有怎么为难斌,只说要他以后在课堂上认真听讲,不要扰乱课堂纪律之类的话。二十多年之后的聚会上,斌才开玩笑说道出实情,赵老师也说其实那时挺害怕斌的,尤其是他瞪眼的时候,所以,站在讲台上,都不敢看他。或许这只是成人之间的玩笑,说说而已,但任何人之间的感情就是一种很微妙的关系,往往因为一件小事,感情就近了或淡了。
斌记忆的画屏上,从此留下了一抹挥之不去的色彩。当出入江湖,淹没在尘世的喧嚣中时,它就是一副淡淡的水墨画;远离浮华,一个人独处时,它又会变成一幅浓墨重彩的工笔画。